羅巴的詩 [組詩]

羅巴

馬的血

血被扣押起來 在血管中

聽不到馬血火紅的叫喊

奔跑 在螞蟻看來

是移動的山峰 和

紛至沓來的逼近

它的尾巴 我見過的

大路上空跳舞的彗星

血被它釋放 在刀尖林立的鬃毛頂上

以光的速度旋轉

又再一次

被它收到血管里

馬腿是箭射出之后的

四張弓

敲擊出

離開或者返回的火花

梅花滅

已經沒有人

能再一次清點

你淚珠的

總和

只盛開一聲

在樹枝上

被點亮的 堅硬的

只有那天的我

突然站住的

是風暴

天空一直

向遠方倒塌

與向上涌起的大地

形成

相持的兩面 季節

季節只是一捧

販往春天的

低溫的雪

即使是普通人

也在從前說過

人類

與永恒本是敵人

平靜的藍

不必屢次

翻卷成波濤

死亡總是帶有笑容的

它昨天

已在花園里下車

雖然死亡

今天才出發

我懷疑我

究竟是否活過

被楊樹葉忽厚忽薄的陰影

裹著 我堅信

對來到人間的手

不該懷有絲毫貪戀

我的花朵死于立夏

你嚼著

嵌在時間中心的苦味

夜與晝之間

沒有縫隙也必然

沒有差別

別告訴我你是不同的

別說任何語言和劍

它們擊殺的

是同樣濃度的鮮血

當銀杏樹

在主峰之上被橫著切斷

樹干中的南風由森林放逐

我的劍刃

它終生左右為難

別說生死這浩大又渺小的主題

別說輪回

這無法查實的安慰

我的花朵死于立夏

如果你記得過去多么沉重

就知曉今后

將何其單薄

別告訴我愛與恨必將彼此批判

我的花朵

她活在立夏之前

一段萬事萬物餓著的春天

你藍或者紫

既然色彩在暮春

無窮無盡 就必有一種

埋伏著悲傷

遠遠的天涯 每天都有人

斜靠窗前

不緊不慢熬煮孤獨

春天讓人跌下深情的井沿

庭院困在屋后 每天黃昏

它都數倍于異鄉的天空

我不想推算你藍或者紫

不揣度你在何處

不為你的淚水和影子估值

半生的麻木 凝成青灰

攥在野鳥掌心

我不去招惹過去的沉淪與飛翔

現在的我 收攏翅膀

站在

即將遭到掩蓋的地點

搜尋 被毒害的四月和五月

某些名字簽署的低燒與輕咳

發生得子虛烏有抑或九牛一毛

明天 明年

深黃的梅雨漫過心坎

尖叫與歡呼將同時快步擴散

你被迫再一次驚醒

無窮無盡的聲響里

已添加過深冬

更埋伏著 堅實的虛假

春 夜

終于 煙是方形的

河流浩蕩 又扁平

自夏朝到今天

能將風抓住并收進瓶子的人

從來未曾蘇醒

猜吧 春天痛得大雨淋漓

猜 猜為什么 今夜你站在一粒豌豆之上

只剩那只放棄說話的鳥

記得整個世界

有些日子 我跟著它飛越山巔

它比夜更黑

勝過任何光源

在土地心里 我唯有獻出骨灰

才能成為一捧種子 其他都是

鳳凰抖落的余燼

火的臉曾經紅過 現在

卻躺著向前燃燒

不會有人請求雨水

在青草上立正 或者懸在云端

你名字的三個漢字

從他人的秤上落進油鍋

翻來覆去 煎了又煎

但愿我依然睡在霧中

但愿靈魂比這肉體睡得更深

與水相隔很遠

夢里我同樣不準觸碰波浪

我

只想保住出生時的尖銳

再次在一只烏鴉的喙上

啄出事物的血

我不斷修改自己

我不斷修改自己

在這片荒蕪的人世

在這塊失血的泥土之上

每日每夜

風都吹向南邊

這是寒冷的氣流 結霜的山巒肅立

摹寫著凍僵的勇士

燈。只亮在彼岸 火焰弱小

如同剛剛問世的嬰兒

每天都瀕臨夭折的邊緣

你能看見明天的影子還是身子？

你能聽見哪怕真實過一次的哭喊？

我不斷修改自己

為了在沒有盡頭的行走中

不被強大的機器撲滅

在所有地點

我都關在別人捏造的夢境里

我已把所有的我

修改到面目全非

甚至母親也無法認出

經歷過刀削斧劈 火燒雷擊

我變得和你

和冰雪下所有人完全相同

我已從我的肉身里修改出

一副折毀翅膀的

鳥的遺骨

秋天的宴席

你是對的 朋友 天空真的還在

歡樂真會出現于相逢之際 許多人

走得決絕 許多人走得纏綿 但你還站在門前

曾經的離開 也許只在別人身上烙下鞭痕

你仍然完美 如同初春降生的嬰孩

如同焰火 等到炸裂就能噴射光華

你的身體 是火山也是冰窟

你的言辭 是巖漿也是雪水

你是對的 朋友 我們是自己和對方的制衡者

請將秋色擺上桌面 將美好的事物全部

喚出心房 端到桌上 請別關上大門

還有大海和極地 白云和圓月

還有未來 還有各種主題不同的眼淚

至于你說的 過去的一切 如果它們

已經來到這里 朋友 請你將它倒進杯中

你是對的 它們已經封存很久

已經釀成出自明天的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