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得發白的典故仍在雨幕中（組詩）

◎ 鄭成雨

優悅西餐廳

端上來的牛扒彌漫著青草的馥郁

熱咖啡加冰散發出野花的芳菲

鋼琴曲里春水緩緩流動

午后的陽光暖暖漫過堤岸

我的朋友從她身后的畫里涉水而來

草地上，小花繞著蝴蝶紛飛

牛在遠處低頭，借青草的唇語聆聽大地

當它抬頭，長長的哞聲讓大地更遼闊

讓安靜更安靜。無須更多話語

天地之間，萬物自有神啟

這安靜仿佛又是個陷阱。

透過二樓薄薄的乳色窗紗

我們看見，大街小巷人世的匆忙

又想起滇池

每想到滇池就會想起那個雨天

每想到滇池就會想起她陳姓女子

歲月的毛邊紙上，她的名字和模樣

都已漫漶。

但五月仍在雨水中飛翔。

我們的旅程穿過晦暗，那些

被雨水洗過的葉子，蒼翠、明亮

張開快樂的翅膀。每個濕漉漉的人

心上，都種下她的小太陽。

碧雞山上碧雞鳴，近華浦的海鷗

捎來西伯利亞的音訊。

導游旗一路指引，大觀樓的長聯氣吞河

山

龍門石窟，斧鑿之聲在每尊石像的耳朵

里

叮叮當當。那些洗得發白的典故仍在雨

幕中

玉齒輕啟，秀口春風

而二十三年之后鉛華洗凈

當年的小太陽，是否仍掛在她的天空。

阿弗洛狄忒

我一直在自家的園子里耕作，把每一棵

青菜

都當作你來照料

在你未來之時，每個詞語都開出燦爛的

花

而當你出現，所有的蔥翠

都如煙炱從煙囪跌落

把白天，跌成了黑夜

向云端望去，你是我最大的神

阿弗洛狄忒，多少年了

我煽動身體里的每一滴海水

向你洶涌而來，每一滴海水

都無限忠誠地，高舉拳頭，以蔚藍的誓

言

請求天空作證

而更多的時候，我畏縮于每一滴海水之

中

舌頭舔著自己的咸澀

一萬年以后，世界只剩下你和我

我卑微的咸澀

仍怯于與你對視

迎春花

我雙手一合什，迎春花就開了

開在我陽臺上的迎春花

荊棘叢中吶喊的迎春花

田畝里彎腰的迎春花

背著行囊趕路的迎春花

城市的夾縫中磕破了頭的迎春花……

焦灼是他們花瓣上的黃

他們讓頭發順從著風，每片花瓣

都擠出笑容，向天空獻媚

他們指甲般大小的淺淺的夢

釘進白天，釘進黑夜

甚至用失血的唇，向季節

捧出卑微但純潔的貞操

但并非，每一朵花

都真能把春天迎來

登九華山十王峰

天臺索道上站至十王峰

1652級石階，每一級

都冰冷地貼在鼻尖上

萬丈深壑之險，不亞于人世

“非人間”，地藏寺就在上面

每爬上一級，都要我面壁一回

每爬上一級，就接近菩薩一步

我只帶一個濾色鏡和一只爛蘋果

上路，沿途丟棄的碎片

那些不規則的多面體，再也組裝不出

一個潔凈的完好無損的我

此生已經迷途，深知爬上去

還是要下來的

透過濾色鏡看山下的渾濁

世界好看多了，而沐過地藏寺的香火

我能不能

從一只爛蘋果中掙脫出來

放 晴

困居家中日久，躲避陰雨和寒流

陰霾還在遠處那座城頭籠罩，而我終于

看到天空放晴。

陽臺上閑置多日的躺椅

開始擁抱黏稠的春天。

我把自己的身體，像紙張一樣鋪開

一生第一次覺得，陽光如此溫暖和珍貴

每一寸肌膚每一個毛孔，都最大限度打

開

貪婪的吮吸，嘶嘶有聲。

讓陽光蒸去，深入脾臟的濕毒，把體內

的積滯

排放干凈。陽光穿過身體猶如谷粒

穿過秋天。讓騰空了的身體，儲備足夠

的陽光

抵御未來日子的黑暗和寒流。

如果儲備富余，就勻一些出來

遞給陰暗中，未能抓住陽光的綠蘿和扶

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