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趙子林 王 正
榜樣教育本質上是一種非權力的影響教育,通過震撼感染、輿論傳播,使受教育者表現出心悅誠服、自覺仿效的心理和行為。只要心中有榜樣,就有前行的不竭力量。在此意義上,榜樣的力量是無窮的。時代呼喚榜樣,崇高事業需要精神引領。中華民族復興偉業需要發揮榜樣教育的優勢,培養可堪時代大任的新時代青年。然而,伴隨著新媒體的快速發展,“人人皆可成為偶像”[1]的“泛偶像”時代悄然到來,榜樣教育受到偶像崇拜現象的強烈沖擊和挑戰。
偶像是一個既古老又現代的概念。東漢《說文解字》就收錄了“偶”字,釋義:“偶,桐人也。”[2]《辭海》解釋“偶像”一詞為:“用土、木、金、石等制成的神像、佛像等。引申指崇拜的對象。”[3]進入現代社會,“偶像”已經成為人民群眾,尤其是青少年群體耳熟能詳的詞匯,引申為“人們所認同、欣賞并學習和模仿的對象”[4],從物質材料制成的各種“像”轉化為“現實的人”,主要是社會各界的精英、名人,尤其是擁有高曝光度的明星。偶像崇拜是與“偶像”的出現伴隨而生的精神文化現象,是人們對偶像極端崇敬的心態,以及由此而引發的對偶像的認同、贊美、學習和模仿等一系列行為。隨著我國經濟社會快速發展,偶像崇拜也產生了許多新特點,逐漸進入了一個“人人皆可成為偶像”的時代,即“泛偶像”時代。
“泛偶像”時代是對于偶像和偶像崇拜現象出現的新的時代特征的描繪。其一,偶像塑造“包裝”化。隨著自媒體的發展,偶像更新迭代日益頻繁,相比于傳統偶像的“清水出芙蓉”式自發生成,越來越多的偶像形象成為“包裝品”,人為雕琢“立人設”的痕跡愈發明顯。“泛偶像”時代,偶像塑造“包裝”化現象,是運用刻板效應適應青少年社交圈層化的轉向,其背后反映的是偶像塑造日益迎合青少年固有審美偏好的趨勢。其二,偶像形象多面化。進入“泛偶像”時代,偶像形象更加豐富多彩,種類繁多。偶像形象多面化和“包裝”化并不沖突,“包裝”是塑造偶像多面形象,提升偶像“吸粉”能力的主要手段和策略。同時,多面化也是偶像崇拜盛行的表現,“泛偶像”時代的偶像處于高曝光狀態下,其多面性,尤其是負面形象也被挖掘出來的。當負面形象曝光時,“包裝”將不再是偶像“吸粉”的攻勢策略,而變為維護偶像既有正面形象的“固粉”守勢策略。其三,偶像活動娛樂趨利化。“泛偶像”時代的“偶像”是一個龐大的群體,演藝圈“明星”是對青少年群體影響最大的一支偶像力量。演藝事業承擔著愉悅身心、滿足人民精神文化需求的責任,具有娛樂性本身是無可非議的。但隨著市場經濟的發展,演藝事業不可避免地受到市場自發性的影響,出現了娛樂化特征放大的傾向,并在資本的運作下,其逐利性日益凸顯。“泛偶像”時代的到來,偶像與資本一拍即合,偶像的娛樂趨利性日益擴張,已經成為偶像崇拜失序化的重要原因。
榜樣是生動的哲理,是看得見的精神標桿。榜樣教育以其鮮明的價值導引性和行為示范性對社會道德培塑、社會規范養成起著重要作用。然而,隨著“泛偶像”時代的到來,榜樣教育受到偶像崇拜的強烈沖擊,榜樣教育有效性面臨嚴峻挑戰。
無論是榜樣教育還是偶像崇拜,要真正吸引人、感染人、影響人,都需要借助形象為媒介,傳播并力圖使其承載的信息深入人心。媒介信息傳播的成功與否,首先要看能在多大程度上激發起受眾群體的媒介使用動機。媒介使用動機大小則與其多大程度上滿足了受眾的心理期待和需要有關,即存在“媒介使用動機=期待×需要”[5]的傳播公式。
“泛偶像”現象是市場經濟的產物,通過產業化的偶像塑造迎合青少年的審美與價值選擇以獲取豐厚回報。而榜樣形象的培塑則更加注重引導而非迎合,更加注重社會價值而非經濟價值,其內在包含的精神價值是崇高的、神圣的,但對青少年行為實踐的要求和標準卻是嚴格的。相較而言,偶像被認為是可以接近和達成的目標,更容易激起青少年的自我效能感,造成青少年“親偶像,遠榜樣”的心理傾向。
需要是動機產生的基礎,表現為個體對內外部條件或環境的穩定要求。“泛偶像”時代,注重迎合青少年審美和價值傾向的偶像形象,一定程度上折射了青少年的心理特點。在偶像崇拜行為中,青少年通過效仿偶像成為“理想中的我”,從中得到較為強烈的自我意識和“我與偶像”行為一致的滿足感。相比之下,榜樣教育并非一味順從青少年成為“理想中的我”的需要,強調通過教化和引導來培育時代需要的人。問題在于,傳統榜樣形象以僵硬的方式傳遞榜樣精神,非但不能滿足青少年心理需要,反倒容易引起抵觸心理而陷入被邊緣化的困境。榜樣形象邊緣化,暴露的是作為教育受眾的青少年“對所傳播的形象不理解、不認同、不接受”的無效傳播問題。新時代的榜樣形象培塑則必須堅持以受眾為中心的原則,使榜樣形象符合青少年期待,滿足青少年需要,受到青少年信賴。
榜樣認同膚淺化是指青少年對榜樣精神的解讀出現偏差和表面化問題,對榜樣精神的學習流于形式,沒有“入腦”“入心”,究其根本是青少年未能建立起深入的榜樣價值認同。
價值認同作為“自我”與“他我”的動態交互關系,“為我性”是其本質屬性之一。人的思想活動中有很強的自我意識,人們總是以我的需要為取舍標準。馬克思主義承認人的為我性存在,“凡是有某種關系存在的地方,這種關系都是為我而存在的”[6]。正是這種自覺的自我意識使自己與他人區別開來,成為思想接受和價值認同的主體。可見,能否滿足受眾對為我性的需要,是價值認同能否構建和深化的關鍵因素。
為我性從長期來看,要求促進自身全面發展,以成長為社會所需要的人才;短期來看,則要求快速融入社交圈層,被他人悅納,以獲得歸屬感,其中不乏盲目性。青少年因處于成長期,世界觀、人生觀、價值觀尚未完全穩固,其價值認同行為中的短期為我性還占較大比重,這為“泛偶像”現象沖擊榜樣教育,加劇青少年榜樣認同膚淺化態勢提供了心理條件。此外,偶像生產注重迎合,常用流行元素和迎合性的價值觀念來包裝自己。因而,偶像崇拜傳遞的內容具有更新快、迎合性強但又停留在膚淺層次的特點。從青少年角度看,偶像崇拜的這種特點能即刻呼應其內心本身具有且在其社交圈層中流布較廣的價值傾向,容易滿足其短期為我性,因而二者一拍即合,產生相互吸引的態勢。
榜樣教育承擔著立德樹人的重任,其根本目的在于培育馬克思主義信仰堅定的時代新人。所以榜樣教育對其承載的價值內容必須保持嚴肅慎重態度,要以“符不符合馬克思主義、維不維護馬克思主義、發不發展馬克思主義”為“掃描儀”,進行全方位篩查。對青少年來說,榜樣教育承載的內容更新慢、層次深、要求嚴,不僅認知和學習困難高于偶像崇拜,而且榜樣教育相比于偶像崇拜在滿足青少年短期為我性方面有延遲,因而出現部分青少年“不親榜樣而親偶像”的趨向。加之傳統榜樣教育長期忽視對青少年短期為我性的引導與滿足,更加劇了這一問題。
采用多樣的教育手段,使社會倡導的道德價值標準先“內化于心”,再“外化于行”,是榜樣教育發揮立德樹人作用的基本路徑,其中道德動機起著至關重要的推動作用。道德動機由道德認知和道德情感結合而成,是影響品德形成的關鍵因素,推動著榜樣教育等德育活動的接受者不斷踐行道德價值標準,進而形成穩定的道德行為,完成立德樹人任務。
榜樣形象認知是榜樣教育傳遞價值觀的前提,榜樣價值認同則起著涵養、催動、提升道德動機的作用。“泛偶像”時代,榜樣形象邊緣化切割著榜樣形象傳播其內在價值觀的鏈條,榜樣認同膚淺化則阻礙著榜樣價值認同的建構和鞏固,從而削弱了青少年學習和踐行榜樣精神的道德動機,致使榜樣教育的效果日益弱化。
綜上而言,“榜樣形象邊緣化—榜樣認同膚淺化—榜樣作用弱化”,是一個層層遞進的演進鏈條。誠然,造成這些現象的原因是復雜多樣的,其中也不乏榜樣教育自身的不足。但“泛偶像”現象的沖擊和傳統榜樣教育自身缺陷的疊加效應是導致這些榜樣教育困境出現或不斷加劇的重要原因。
偉大時代呼喚偉大精神,崇高事業需要榜樣引領。“泛偶像”時代,正視榜樣教育有效性因受到偶像崇拜沖擊而弱化的現實,積極探尋提升榜樣教育有效性的進路,關鍵還在于因時而變地完善榜樣教育機制,更好發揮榜樣的示范引領作用。
榜樣教育其效用的發揮遵從的是使教育對象“認知榜樣—認同榜樣—學習榜樣—成為榜樣”的作用理路。可見,使受教育者正確認知榜樣是發揮榜樣教育實效的第一步,榜樣教育作用弱化的起點也在于榜樣形象的邊緣化。故而,完善榜樣選樹機制,培塑出讓青少年真正愿意親近的榜樣形象是榜樣教育需要解決的第一個關鍵問題。
榜樣選樹和形象塑造要做到“統一而不同一”。所謂統一,即指無論何種榜樣,其所反映和體現的精神本質上都應該是以愛國主義為核心的中華民族精神和改革創新為核心的時代精神。盡管不同時代發展階段所強調和應體現的時代主題各有特殊性,但榜樣選樹和培育始終不能脫離愛國、愛黨、愛社會主義的主基調,這是保障榜樣教育“不變色、不走樣、收實效”的底線,無論何時都不能動搖。另外,統一不能是同一,榜樣形象應該是“千人千面”,異彩紛呈的。傳統榜樣“千人一面”的“高、大、全”形象難認很好地喚起青少年的關注和認同,是當前榜樣教育必須破解的難題。相反,“泛偶像”時代的偶像形象則做到了“千人千面”,獨樹一幟,具有辨識度高、可欣賞性強的特征,因而具有強大的吸引力,容易得到廣大青少年的關注。面對“泛偶像”現象的沖擊,榜樣選樹和形塑也盡力應該避免同一化,提升辨識度。
榜樣的選樹和培塑還應該是多元又多樣的。多元即是指榜樣形象塑造應該注重層次性。要拓寬榜樣來源渠道,將不同職業、不同階層、不同領域的先進典型塑造成具有代表性和示范性的榜樣,使每個社會成員都可以找到相對應的朋輩榜樣,為學習榜樣、爭做榜樣提供具體參照系,增強榜樣教育的指向性和可學性[7]。多樣意味著榜樣選樹要注重分類。傳統榜樣教育盡管已經嘗試將不同榜樣人物冠以不同榮譽稱號,如:勞動模范、最美人物等,但各類榜樣形象的區分度仍然不大,青少年難以根據榜樣形象判斷其背后體現的精神特質。相比之下,偶像群體的類別區分比較明顯,青少年可以很容易根據外表、職業、事跡等進行區分,進而選擇自己“圈層”的模仿對象。“泛偶像”時代提升榜樣教育有效性,必須進一步細化榜樣選樹和分類標準,適應青少年社交圈層化趨向,“帶榜樣主動‘建圈’、‘入圈’,幫助榜樣積極‘圈粉’”[8],精準有效的提升青少年榜樣認同度。
“榜樣的價值在于其精神,榜樣教育實質上是榜樣精神的影響和傳播。”[9]因而,榜樣教育要發揮實效,必須通過有力、得當的宣傳,塑造“了解榜樣、尊重榜樣、學習榜樣”的良好人文環境。傳統榜樣教育中,榜樣形象和榜樣精神的宣傳主要依賴于官方主流媒體。“泛偶像”時代的到來,偶像宣傳如火如荼地蓬勃發展,給傳統榜樣宣傳機制帶來了重大挑戰,因此改進榜樣宣傳機制,提升榜樣教育沁潤效果迫在眉睫。
改進榜樣宣傳機制,提升榜樣教育沁潤效果首先要做到與時俱進,擴大聲量。“泛偶像”時代,偶像崇拜對榜樣教育的沖擊首先在于宣傳聲量的不平衡。這種不平衡首先是由于互聯網和自媒體的蓬勃發展,使傳統榜樣宣傳所依靠的主流媒體的廣覆蓋性優勢相對削弱,造成榜樣宣傳聲量的相對減小導致的。因此,榜樣宣傳必須與時俱進,主動適應自媒體時代的宣傳格局與發展趨勢,合理利用自媒體,打造“融媒體”,擴大聲量,使榜樣形象、榜樣事跡、榜樣精神人盡皆知,進而才能在此基礎上謀求對榜樣教育有效性的提升。
改進榜樣宣傳機制,提升榜樣教育沁潤效果還要注重引風化人,潛移默化。榜樣教育和偶像崇拜主導主體的價值表達不同,偶像宣傳以利益為導向,以吸引迎合為根本目的,而榜樣教育是公益性質的,其宗旨在于“引領示范”,更注重價值引領與行為塑造。顯然,與“迎合”相比,榜樣教育的“引領”任務更艱巨、面臨的挑戰更大,這也是造成榜樣宣傳與偶像宣傳相比處于相對弱勢地位的重要原因。因此,要提升榜樣宣傳工作藝術,重視青少年情感訴求與價值取向,力求春風化雨,避免呆板僵硬,突破“填鴨式灌溉”的形象限制,增強榜樣宣傳沁潤效果,使榜樣形象和榜樣精神深入人心。
榜樣與偶像并非截然對立,而是可以相互轉化和融合的。“榜樣”和“偶像”在本質上都是具有中介性質的理想化人格符號;在功能上都起到承載信息和價值引導的作用;在作用機理上,“無論是榜樣教育還是偶像崇拜,它要真正起到作用,都必須以認同為起點,以感動貫穿始終,以學習或模仿為結果”[10]。榜樣教育和偶像塑造無論在構成要素還是在運行機制上都具有一定的相似性,這為榜樣教育與偶像塑造的耦合發展提供了可能。
一方面,要充分挖掘偶像中的榜樣教育資源,借助偶像的“觸角”內在延伸榜樣精神在青少年中的滲透網。近年來,官方主導的榜樣教育已經在該方面做出了努力,例如:團中央組織的“青年大學習”網上主題團課曾有意識的選擇了“何同學”、“老番茄”、王冰冰等在青少年中有較高影響力的網絡紅人擔當領學人,一度引發了社會的廣泛關注,通過“偶像榜樣化”取得了較好的德育效果。
另一方面,要充分借鑒偶像形塑與宣傳策略,增強榜樣親和力,推動“榜樣偶像化”。在榜樣形塑與宣傳中挖掘出榜樣人物的“明星”特質,提升榜樣親和力,激發青少年認知榜樣的興趣,進而增強榜樣精神潛移默化的沁潤教育效果。一段時間以來,諸如袁隆平、莫言、余華等我國各界的部分優秀代表性人物在自媒體平臺上引起了廣泛關注,成為人們自發認可的榜樣。這得益于他們權威與風趣并存、教育性與親和力并重的“接地氣”的形象,受到了年輕人的喜愛,彰顯了“榜樣偶像化”的強大力量與可行路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