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碩峰
(作者單位:福建省廣播影視集團融媒體資訊中心)
黨的十八大以來,以習近平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高度重視先進典型宣傳工作。習近平總書記強調,“要深入開展宣傳學習活動,創新形式、注重實效,把道德模范的榜樣力量轉化為億萬群眾的生動實踐”。
與其他新聞報道相比,典型報道的鮮明特征是高度“濃縮性”,其背后的傳播心理邏輯在于,只有通過“濃縮”的方法,“事實才能造成突出的形象,讓人難以忘懷”[1]。根據接受美學的觀點,一個作品只有抵達受眾,并在其內心形成某種程度的“震蕩”,才算完成傳播。因此,傳播者能否在紛繁復雜的新聞事實中發現典型人物行為背后蘊含的普遍正向思想情感,從而將潛藏于普通人內心或“在其喉嚨打轉”的聲音表達出來,實現受眾和典型人物之間的“共情”,是報道成敗的關鍵。
本文結合部分實例,綜合運用傳播學、心理學、美學等相關理論,探討傳播者在典型報道中通過腳力、眼力、腦力、筆力等四個路徑向受眾傳導正向情感的必要性、可能性及實踐原則。
傳播技術的快速更新迭代讓人們獲取信息變得愈發便捷,鼠標一點、手指一劃,甚至眼睛一眨就有海量的資訊撲面而來。今天,新聞事件發生的時候,記者即使是坐在辦公室也可以輕松“知道”發生了什么。但是,這些經過多次傳播、信源模糊的“新聞”有可能只是不明真相的人在特定時間從某個方面切入看到的表象,并不等同于事實。為了真實了解“到底發生了什么”,記者首先必須邁開雙腳,深入現場。正如羅伯特·卡帕的經典名言,“如果拍得不夠好,是因為你離得不夠近”,衡量記者是否“拍得足夠好”最重要的功力之一就在于其與新聞“賽跑”時呈現出來的“腳力”。
沒有扎實的“腳力”,就很難還原出足夠讓人信服的事實,從而建構出一個基于真相而實現正向情感傳導的敘事文本。
無論是記者依靠深入現場拿到的第一手資料,還是記者在場本身,都可以極大增加信源的可信度。信源的可信度則可以強化受眾的接受度。相反,在接受信息的過程中,受眾如果判定信源不真實,那么無論傳播者試圖傳導怎樣的正向情感,都很容易遭到阻斷。因為人們只有在一個值得信賴的講述者的敘述中才可能將自己置于故事中的情境,并由此去想象自己如果面臨相似處境將產生怎樣的情感反應。即使個人對各類傳播者有依賴和信任的態度,但是“這些態度在哪些情境下會被激發出來,在一定程度上取決于在哪種情境中他能夠找到自己”[2]。
為了“幫助”受眾在典型報道的具體情境中“找到他自己”,記者還必須提升自己的感受力。靠近現場的近距離觀察通常會使記者“觸景生情”。比如,報道關于“救火英雄”的新聞,記者如果第一時間趕到現場,肯定會提升自身的感受力。離現場越近,記者越能夠與報道對象感同身受,并將自己的真實感受傳遞給受眾。事實上,進入現場的記者本身也可以構成事件“真實”的一部分。盡管通常是以第三人稱的敘事視角觀察新聞現場,但是他們呈現出來的情感和狀態,直接影響了受眾對于典型事件和典型人物的共情認知。
為了實現典型報道的正向情感傳導,記者有時需要反復去同一個“現場”不斷求證,有時候則需要去不同的“現場”進行交叉論證。因為人對事物的認識往往是一個由淺入深、由現象到本質、由感性到理性的不斷深化過程。記者對真相的認識和感受也是在不斷深入的采訪中累積起來,從量變達到質變的。如果記者不注重“腳力”,報道必然不夠深入,呈現出來的情感也會浮于表面。
“世界上并不缺少美,缺少的是發現美的眼睛”。在典型報道中,缺少的也不是正向情感,而是記者的眼力。同樣的報道現場,同樣的受訪人物,不同的記者都去了,有的“滿載而歸”,有的卻“空手而回”,差別就在于是否擁有一雙善于發現的眼睛。
眼力,是記者識別新聞事實所蘊含的價值與感情的能力。擁有一雙“慧眼”,記者才能創作出有感染力的報道。沒有好眼力,有再好的腳力,走再多的路,也可能是冤枉路。
典型報道的正向情感傳導,需要在宏觀和微觀“兩極視野”下,提升記者的情感發現能力。
2.1.1 時代潮流中的情感共鳴
馬克思主義認為,人的本質在其現實性上,是一切社會關系的總和。典型人物是從現實社會土壤中生長出來、從時代生活中涌現出來的蘊含大眾共性與時代精神的“復合體”,作為典型報道的創作者與典型形象的塑造者,記者必須將自己視為時代的觀察者與記錄者。只有將典型人物置于時代浪潮中進行衡量、比對、審視、思考,才能將蘊藏在典型人物身上的正向情感傳導給當代社會最廣泛的受眾。
盡管新時代中國人的情感生活已經發生很大變化,但是人們仍在呼喚那些“以旁人不具備的品格和耐力,在這個世界中行動并引導這個世界的方向”的典型人物[3]。記者不僅可以從我們這個時代“史詩般的實踐”中發現鮮活生動的典型人物,還可以尋找這些人物與產生于過去卻依然回蕩在今天的典型人物形象之間的情感連接。典型報道《焦裕祿精神的新時代回響》就是例證之一。該作品緊扣脫貧攻堅的時代背景,在追尋黃詩燕、蒙漢兩位“新時代焦裕祿”故事的同時,將“兩代焦裕祿”身上可愛、可敬的精神品質進行互文式表達,用正向情感的傳導實現受眾的“破防”共情,激發全社會凝聚共識。
2.1.2 國際傳播中的情感認同
因為具備共情能力,人們不僅可以理解朋友和鄰居的想法,還可以理解陌生人的情感。隨著媒介與社會的發展,人類的共情對象從最初的身邊幾個人,“已經擴展到部落、城鎮,甚至其他國家”[4]。在國際傳播格局中,典型人物與受眾之間盡管存在政治、歷史、文化、族群的差異,但是情感這一“人類經驗的核心部分”卻是相通的。記者需要善于發現典型報道中具有共通價值的正向情感,向世界講好中國故事、傳播中國聲音。
筆者透過“八閩楷模”林占熺先進事跡的報道,發現其在跨文明傳播中的新聞價值(林占熺的菌草事業是世界減貧事業取得巨大成就的縮影,體現了中國共產黨的政黨責任和國際擔當)和可能性(試圖講述一個出生于農民家庭的知識分子服務農村的故事)。這篇題為“一個農民的兒子”的典型報道在歐洲新聞網推出后陸續被美國新聞網、歐聯華文網等海外媒體轉載刊播,均取得良好反響和傳播效果,其主要原因之一就在于作品呈現了“父親與兒子”“人與土地”等人類共有的關系,并由此向受眾傳導“愛”“責任”與“家國情懷”等世界上最樸素的正向情感。
當受眾基于相同或相似的情感對報道傳遞的信息進行“同向解碼”,原本存在于人心之間的“鴻溝”便會逐漸消融,并在情感認同群體不斷擴大的過程中逐漸形成一個“情感共同體”,實現更大視野中的共情傳播。
如果說宏觀視野下的情感發現是要求傳播者借助“望遠鏡”,看得更遠、更寬廣;那么微觀視野,就是要求其靠近“顯微鏡”,看得更細致、更清晰。
細節,是記者對人物、物件以及環境細微之處的觀察。通常情況下,比起籠統的敘述,人們更愿意相信能夠提供具體情境和詳細背景信息的細節描述。同時,由于細節通常是人們生活習慣的自然表達,其中包含人物的喜好、習性,甚至某些缺點,并可能包含與受眾生活經歷相同或相似的內容。因此,報道中的細節描寫有助于受眾對典型人物產生親近感,從而為正向情感的傳導提供有利條件。
共情是一個多維度概念:一方面強調情緒,另一方面注重理解和思考。心理學家將其分為三個部分:對他人情緒的感受、對他人處境的理解以及幫助他人的動機。因為共情可以促進個體的助人、合作、分享等“親社會行為”,所以人與人之間可以更緊密地連接在一起。
共情傳播的核心過程分為情緒分享和認知調節。情緒分享包含情緒的傳遞、接收,它使人們感受他人的體驗成為可能,從而與其建立情感連接;而認知調節則通過對他人情緒背后的原因進行思考,并在深入理解的基礎上對情感作出適時調整和應對。
隨著社會生活和媒介環境的不斷變化,人們的價值取向受到多種復雜因素的影響。如果讓情緒共情主導媒體的報道決策,就有可能導致非理性共情傳播的發生。只有當共情與理性的價值導向相結合時,共情傳播才可能向受眾傳導具有主流價值觀的正向情感。
“新聞實踐活動本質上屬于人的認識行為,其中必然包含著特定的認識論立場和價值取向。”[5]典型報道的目的在于通過挖掘先進典型人物的思想和精神為社會樹立榜樣,發揮鼓舞士氣、激勵人心的正面作用。因此,典型報道中正向情感的傳導必須通過社會主流價值觀引導下的理性共情傳播才能實現。
盡管情緒化敘事可能在短時間內引發受眾情緒的急劇爆發和宣泄,但從長遠的角度觀察,基于深度認同的理性共情具有更持久、更穩固的傳播力。
通過典型報道中的理性共情引起的社會性情感共鳴能夠形成特定的記憶場域,促進受眾集體認知的提升,并孕育其價值觀的形成與轉變。中國新聞史上,雷鋒、孔繁森、焦裕祿、谷文昌無不閃耀著“愛崗敬業”“樂于奉獻”和“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的高尚情操和正向情感,這些深入人心的典型形象,正是通過理性共情傳播,持續影響著一代又一代中國人的價值觀念和精神追求。
社會需要媒體的情感話語,也需要理性聲音。新聞的客觀性要求典型報道必須是理性的,而共情傳播則要求其具備感染力。記者只有用好“腦力”持續進行價值分析和價值判斷,才能創作出理性與情感并重、思想與溫度并存的典型報道,引導受眾的共情朝著積極的方向發展。
典型報道的本質是關于人的精神世界的媒體敘事和共情傳播。恩格斯說,每個人都是典型,但同時又是一定的單個人。典型的藝術形象必須是“這一個”。只有刻畫出特定的“這一個”的特征,人物形象才會鮮活起來,“表現對象精神本質的任務才算完成”[6]。因此,在典型報道中,個體化敘事是實現正向情感傳導的有效途徑。
對受眾來說,典型人物在被抽象為某種“象征符號”之前,首先是從社會實踐中涌現出來的“熟悉的陌生人”。因此,記者在刻畫人物的時候不應一味地將其置于高不可攀的位置,而應該從小處落筆,貼著人物的個性寫,采用平民視角的敘事策略將“抽象的符號”還原為貼近受眾日常生活的鮮活的個體,更容易引起共鳴,在“潤物細無聲”中傳導正向情感。
與凡人相比,典型人物的非凡之處在于他們面對矛盾和沖突時的思想活動與行動抉擇。因此,在典型報道的故事化敘事中,對戲劇沖突的描寫不僅是為了推動“劇情”發展,更重要的是展現典型人物身上潛藏著的代表人類普遍精神的原始意象。此時,“誰說出了原始意象,誰就發出了1000種聲音,攝人心神,動人魂魄,同時他也將自己所要表達的思想擺脫了偶然性,轉入永恒的領域。他把我們個人的命運納入整個人類的命運,并在我們身上喚起那曾使人類擺脫危難,度過漫漫長夜的所有親切力量”[7]。由此可見,在典型報道中,真正有傳播價值,值得大費筆墨的,并非典型人物遭遇的困境與磨難,而是人作為渺小的個體在與命運搏斗過程中所展示的信任、忠誠、勇敢等崇高精神。這些正向情感一旦作為核心價值觀傳導給受眾,就可能在其內心建立長久、深刻的連接。
語言可以陳述事實,也可以表達情感。新聞報道的情感傳導最終要通過語言來實現。現代語言學之父索緒爾指出,在語言學的研究中首要任務就是區分語言和言語兩個概念。在他看來,“言語就是人們所說的話,語言則是從言語活動中抽象出來的詞匯系統和語法系統”[8]。在典型報道中,記者一般采用從新聞活動中抽象出來的以“準確、清晰、生動”等為主要特征的新聞語言傳導情感,而較少采用文學性語言。
在大多數情況下,記者以旁觀者的角度客觀地記錄事件的進展,所以典型報道的行筆以第三人稱為主。但在部分親歷式或體驗式報道中,第一人稱敘事給人一種自然、親切的感覺,有利于正向情感的傳導。而在極少數情況下,記者為了表達一種強烈的感情,也用第二人稱直抒胸臆。比如,《誰是最可愛的人》中這樣寫道:“朋友,當你聽到這段英雄事跡的時候,你的感想如何呢?你不覺得我們的戰士是可愛的嗎?你不以我們的祖國有著這樣的英雄而自豪嗎?”
記者的筆力,與其腳力、眼力和腦力構成一個既各自獨立又互相滲透的有機整體。只有將“四力”融會貫通、相互激蕩,才能真正拓寬正向情感傳導的實現路徑,并在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引領下,創作出“有思想、有品質、有溫度”的具有時代鮮明特征的典型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