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tGPT賦能新聞業高質量發展的未來圖景

文/陳露菡

人工智能生成內容（Artificial Intelligence Generated Content，簡稱 AIGC）又稱生成式人工智能（Generative AI），指代像人類一樣具備生成創造能力的AI技術。2022年11月，基于大語言模型的聊天機器人ChatGPT橫空出世，它在完成問答、聊天、生成各類文本等任務時展現出極強的內容生產能力與智能交互能力，上線兩個月用戶破億。2023年3月，功能更為強大的GPT-4發布，代表了AIGC的最新高度，標志著以ChatGPT為代表的AIGC已經進入了爆發式增長新階段，作為內容產業重要一環的新聞業也被卷入其中。AIGC將會給新聞業帶來怎樣的挑戰和機遇？新聞業又該如何應對？這既是中國新聞業實現高質量發展不可回避的現實問題，也是亟待傳媒研究深入探討的理論話題。

一、現實挑戰：業態變革難以跟上技術突進式發展步伐

人工智能技術與新聞業的結合已有接近10年的時間，這期間新聞業的生態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催生了機器人新聞寫作、智能算法推送、虛擬新聞現場、虛擬主播等技術應用場景，徹底改寫了傳統新聞業態。當前，以ChatGPT為代表的生成式人工智能技術正在推動新聞業從數媒時代轉向智媒時代。與此同時，新技術與新聞業的融合過程并非一蹴而就，新聞業也在技術變革中遭遇到新的挑戰。

1．AIGC將成為新一代網絡入口，新聞業面臨用戶觸達危機。隨著數字信息技術的不斷發展，用戶的信息獲取渠道一直在變化。前Web時期，報紙、雜志、廣播、電視是用戶獲取新聞與信息的首選方式。Web1．0時代，門戶網站的崛起使得用戶有了自主選擇內容的權力。Web2．0時代，社會化媒體以雙向互動、能實現自我表達而備受青睞，用戶不再直接從新聞媒體獲取新聞，轉而通過社交媒體與新聞客戶端獲取新聞和信息。當下，ChatGPT的出現對新聞業又是一次全新的考驗。2023年5月，ChatGPT上架蘋果美國應用商店，一夜之間下載量飆升至免費榜第二名。這意味著還在與上一代互聯網入口融合的數字新聞業又要面臨新的用戶觸達危機。相較于UGC與PUGC，AIGC的創作能力與創作效率更高。在新聞信息生產方面，AIGC能更快速地生成形式靈活的新聞產品。如何借助AIGC技術實現更加豐富快捷的新聞內容創作與實時分發，倒推當前新聞業積極尋找與AIGC融合共存的發展路徑。

2．AIGC引爆了生產力革命，卻也誘發了替代焦慮與采編倦怠。AIGC的出現與發展一方面引爆了內容生產力革命，另一方面也對內容生產者的勞動價值提出了全新挑戰。對于新聞從業者而言，職業技能被人工智能替代后意味著永遠告別新聞業的風險。同時，每位新聞從業者也清晰地認識到技術對新聞業的改造之勢不可逆，因而產生了強烈的替代焦慮。在個人層面，部分新聞從業者可能已經使用AIGC輔助采編工作，甚至一些簡單的新聞寫作任務可以利用AIGC實現智能生成。這雖然減輕了新聞從業者的勞動負擔，但顛覆了新聞記者在新聞生產活動上的主體性地位。長此以往，新聞從業者的采寫業務能力將會萎縮，對寫作的積極性也會降低。此外，面對AIGC出色的工作能力以及新聞從高品質“知識文本”退化為“快消品”的潛在風險，新聞工作者也會懷疑自身以及新聞業存在之價值。在替代焦慮與采編倦怠的雙重精神壓力之下，新聞從業者的從業熱情不復以往，以消極的態度應對工作任務，將會使得整個行業缺乏活力。

3．AIGC的生產模式化，難以彰顯新聞作品的現實批判與人文關懷。新聞業是一個創意寫作行業，新聞寫作也是一門獨特的手藝。優秀新聞作品的價值在于事關公共利益的選題、獨特的視角、真摯的情感、中肯的批評、敏銳的洞察，這需要動用人類的價值判斷、邏輯推導、事物聯系等思維能力。人類寫作者往往能在事實中發現其他作品所未言及之處，并且能代表公共利益而發聲，展現豐富而多元的社會情況。在AIGC的創作中，語言習慣、配圖形式、文本結構往往都是事先設定好的程序，缺乏對社會的人文關懷，從而讓新聞寫作從人類手藝矮化為平庸的機器技藝。批量化的機器生成新聞作品不會因數量巨大而彌補其文本的同質化，反而會帶來新聞表達多樣性的缺失。多元的意見環境是社會良性運轉的重要協調機制，公式化與模式化的新聞作品將導致對環境的監測功能和對社會監督功能的失調，難以發揮服務社會發展的“晴雨表”與“風向標”的公共價值。

二、全新機遇：在深度連接中賦能新聞業轉型發展

作為一種復合型人工智能技術，ChatGPT集聊天、檢索、知識服務、人工智能創作等多種功能于一身。ChatGPT能激活媒體與用戶的對話機制、重塑新聞生產流程、節省人力資源與生產成本。未來，以ChatGPT為代表的AIGC將進一步推動新聞業的智能化轉型，為新聞業的發展創造更多的可能性。

1．優化互動體驗，實現媒體與用戶的深度連接。早在2016年，新聞聊天機器人就已投入使用，它是一種以對話形式提供新聞資訊服務的模式。由于大多數的聊天機器人使用的仍是弱人工智能技術，經常出現無法持續對話的情況，尚不足以達成深度人機交互效果。隨著人工智能技術的顛覆式發展，理解能力更強、更具智慧的ChatGPT誕生，新聞聊天機器人有了新的想象空間。相較于以往算法推薦下的新聞推送界面呈現千人千面的特點，AIGC將使得每一位用戶收看到的新聞文本都是獨一無二的。此外，新聞抵達用戶不是分發的結束，而是新一輪人機交互的開啟。新聞的形態由完全生成的固定文本轉變為持續更新的動態對話，用戶的追問會不斷催生更全面、更有深度的新聞資訊。同時媒體可以將聊天機器人設置為群組主持人或者管理員，為用戶提供公共討論的空間，從而促進新聞的二次生產。基于新媒體技術的交互性、用戶的參與性，新聞的受眾從被動變為主動，不再只是作為“旁觀者”參與新聞傳播活動，這種深度參與感有助于實現媒體與用戶的深度連接。

2．降低生產成本，助力地方新聞業運維能力整體提升。當前，新聞業存在著“地方新聞荒漠化”的憂慮，地方性媒體的衰落引發了學界對“消逝的地方”的關注。隨著以ChatGPT為代表的人工智能技術在新聞業中的運用，對于地方性媒體來說，嘗試引入ChatGPT技術到內容生產環節之中，將為其尋求生產運營實現降本增效提供突圍之策。通過將常規性新聞交由AIGC進行寫作與分發，媒體的人力采編團隊得以全力去完成事關本地居民利益的重大新聞事件的采集與寫作。新聞媒體將地方志、城市史、城市地圖、社交媒體上的城市生活經驗等地方相關信息投喂給聊天機器人，使其成為一部地方知識動態更新的百科全書。地方居民通過互動程序將實現對地方知識的多樣態調動，用戶對地方歷史、實時交通規劃、地名變遷、城市活動查詢、美食地圖、休閑推薦等一切與地方相關的需求都可獲得一站式解決。在AIGC的助力下，地方性媒體能以低成本采集信息和滿足地方生活各類需求的優勢，在未來新聞業中通過差異化定位而走向良性循環的發展道路。

3．減輕平臺依賴，為新聞業高質量發展注入全新活力。在數字時代，以微博、微信、抖音等社交媒體為代表的平臺是新聞機構獲取關注、吸引用戶的重要渠道。平臺的技術邏輯極大影響了新聞生產、流通和接受各環節，對新聞倫理形成了新的挑戰。在平臺中，情感化敘事成為新聞內容的主流，新聞從嚴肅的公共文化產品逐漸跌落為廉價的大眾商品。平臺的算法黑箱動搖了新聞業存在的價值，流量迷思使得新聞文本失去了文化獨特性，喪失了批判性。隨著平臺逐漸成為一種嵌入用戶日常生活的“基礎設施”，新聞業不可避免地對平臺產生強依賴性，極易造成新聞公共價值發揮受制于平臺資本主義牽制的消極影響。如何捍衛新聞業的公共性成為當前亟待解決的問題。隨著以ChatGPT為代表的自然語言模型將成為互聯網新的嵌入口，新聞業與AIGC的結合則為開辟新的用戶觸達與互動方式，擺脫對平臺的強依賴，為新聞生產重新回歸理性，新聞內容充分對接用戶需求提供了發展機遇與技術支撐。最終，在智能技術與公共價值的互動共促中，新聞業的價值將會獲得重新確認與尊重。

三、發展圖景：基于AIGC技術驅動的新聞業高質量發展新圖景

Web3．0時代，互聯網的發展邏輯已由移動化與社交化轉向智能化與連接化。對于新聞業來說，這種全新趨勢既為新聞業的高質量發展帶來了全新的挑戰，同時也為重塑新聞公共價值迎來了全新發展機遇。在智媒傳播時代，積極探索智能技術與新聞業結合的多元發展面向與路徑，將有助于釋放新聞理論研究與實踐創新的更多想象力。

1．加強人機協作，助推智媒時代新聞業態變革。在ChatGPT出現之前，人工智能已經參與到新聞業中。新華社數字記者“小諍”、央視頻虛擬主播“央小天”、人民網記者“小晴”等虛擬主播活躍在新聞播報中，拓寬了虛擬技術在新聞生產傳播中的應用場景，也以更精細、更準確、更具創新性的報道風格讓人眼前一亮。當前以ChatGPT為代表的新一代AIGC內容生產技術，在財經、體育、災難類突發報道等程序化寫作以外的領域也能迅速準確地成稿。在自然科學、醫學健康等專業門檻高、知識龐雜、容錯率低的報道領域，能夠有效代替記者、編輯等工作人員完成特定主題的模式化寫稿工作，實現新聞全天候自動化生產，大幅提升新聞生產的效率。與此同時，人物特寫、深度報道等新聞文體仍然是人類寫作的優勢所在，職業新聞人依據自身的專業素養、線索挖掘能力、推導能力和思辨能力，更能生產出有溫度、有深度的原創新聞報道，彌補當前人工智能的技術短板。未來的新聞業態，要在新聞從業者與智能技術的協同參與中實現報道創新，以更加智能化的采集方式和更具人文情懷的現實關照，實現智媒時代新聞報道的業態變革。

2．完善AI監管，發揮技術賦能新聞業的正向價值。ChatGPT的問世標志著人類告別弱人工智能時代，邁向強人工智能或通用人工智能時代。面對具有更強深度學習能力和互動表達能力的新一代人工智能技術，需要有同步更新的監管規范與倫理約束，來推動智能技術更好地服務于人類生活。ChatGPT技術創始人山姆·阿爾特曼（Sam Altman）曾表示政府需要針對新技術制定新的框架，為AI模型建立一套安全標準，其中包括對其危險性的評估，實現對AI技術的精準監管，一方面需要從制度規范方面，以配套法律法規準則明確新一代人工智能技術的應用場景與運用形式，為強人工智能技術的研發生產與市場營銷和日常運用提供法律準繩。另一方面需要從倫理道德層面，建立健全行業公約與用戶準則，形成對法律法規的有益補充，繼而推動生產效率提升，創新消費服務體驗，營造良好發展氛圍。新聞業屬于社會系統的重要單元之一，ChatGPT在新聞業的運用不僅能夠促進行業自身發展，同時也能反哺社會系統數字水平提升。實現ChatGPT賦能新聞業高質量發展的前提和保障，就是在法治與倫理的框架內，發揮新一代人工智能技術優勢，創新新聞表達語態與手段，彰顯新聞媒體的服務效能，重塑新聞媒體的公共價值。

3．超越信息收發，塑造國際傳播與輿論引導新格局。作為集成強大數據信息處理能力與類人化互動表達能力的新一代人工智能技術，ChatGPT在新聞業的運用不能僅僅局限于“內容生產”與“內容分發”的單一功能定位，而應充分發揮其信息處理與用戶分析的強大能力，打造成為跨文化傳播的重要技術裝置。在講好新時代中國發展故事、傳播中國好聲音的時代背景之下，新一代人工智能技術在信息傳播領域的應用不僅能夠突破不同語種限制，實現廣泛觸達，更能基于用戶需求，實現高效精準傳播。相較于傳統算法推薦，ChatGPT優越的互動體驗能夠跨越制度藩籬、突破技術壁壘，實現思想的交流與碰撞、文化的融合與發展。在加強和改進國際傳播工作中展示真實立體全面的中國，加強全媒體傳播體系建設，塑造主流輿論新格局的時代使命面前，新聞業必須主動擁抱以ChatGPT為代表的新一代人工智能技術。從理論更新與實踐創新層面，挖掘中國故事背后的文化特色與時代意涵，以數字化呈現、國際化表達的方式促進中國故事的海外傳播；借助大數據技術模型，更好地搜集反饋民意，聚焦群眾關切的社會議題，提升回應的全面性和時效性，使主流輿論的基層傳播具有傳播力、引導力、影響力和公信力。

四、結語

以ChatGPT為代表的AIGC技術不僅正在革新新聞業的生產范式，也在改變用戶與人工智能的交互模式，更對新聞業的生態系統帶來深遠的影響。雖然AIGC的突破性進展為新聞業的發展帶來了新的挑戰，也孕育出新的發展機遇。在全面深入推進中國式現代化高質量發展的時代語境之下，新聞業與ChatGPT為代表的新一代人工智能技術的融合發展，需要超越媒體角色局限，跳出技術主義的迷思，以一種融合發展與協同共進的姿態，推動中國新聞事業的高質量發展，實現中國聲音的全球表達和主流輿論的有效傳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