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的誘惑

楊波

首飾店老板陳田凱被抓了！

一切要從他和何壯壯的相遇開始說起。那天，何壯壯來到他的首飾店，從兜里拿出一小袋黃金粉末，問他回不回收。他心里有點犯嘀咕：這樣的黃金粉末，一看就是在黃金加工過程中產生的，這人從哪里搞到這么多？

陳田凱開始端詳何壯壯——這個中年男人看起來很精干，但衣著樸素，不像是金店老板。陳田凱拿起金粉仔細看了看，然后又看向何壯壯，發現對方眼神閃躲，似乎是有點心虛。

“貨我可以收，但是按照規定，我們要登記銷售人的身份證號碼和個人信息。”陳田凱不動聲色地拿出一個筆記本，邊說邊將一支筆遞給何壯壯。

“我能不能不登記？”何壯壯猶豫地問。

陳田凱說，金粉形態特殊，和黃金飾品不同，因此回收時需要進行登記。但他解釋再三，何壯壯還是不想登記。僵持之下，陳田凱終于忍不住問：“你這些金粉是從哪里弄來的？”

何壯壯沉默片刻，低聲對陳田凱說，自己在一家黃金珠寶有限公司工作，職務是車間主任。這些金粉是車間生產損耗下來的，不是他偷的，也不是搶的。“我這邊每個月都有貨，你要是收的話，一回生二回熟，我以后都便宜賣給你。”

陳田凱本來想問：“車間主任有權買賣這些金粉嗎？”但轉念一想，這事自己也有利可圖，更何況是以后每個月都有便宜可占，他便壓下了一肚子疑問，也不再堅持讓何壯壯登記，就以市場價格的一半回收了金粉，給了何壯壯幾千元現金。

雙方對這次交易都很滿意。不久后，何壯壯又拿一小袋金粉來賣。陳田凱二話不說，加了他的微信，將收購金粉的錢款通過微信轉賬給他。嘗到甜頭的何壯壯，對倒賣金粉越來越樂此不疲。

沒人想到何壯壯會走上這條路。他在那家黃金珠寶公司工作多年，一向踏實認真，因此被任命為生產部車間主任。生產部的主要工作之一是將半成品金飾打磨掉毛邊，制成精致的成品。

對于打磨掉的金粉，公司有明確規定，要求回收率不低于92%。高于這一比例的部分，為了激勵員工的盡職盡責，公司按市場價格的六折獎勵給部門，最終由部門全體人員平分。

雖然每個月都能拿到一些獎勵，但成日接觸大量黃金的何壯壯，漸漸不再滿足于那些“蠅頭小利”，認為那都是自己工作應得的回報。盡管心里有想法，何壯壯并沒有付諸行動。直到一個偶然的發現，他才真正開始走上貪婪之路。

那天，他一邊打著電話，一邊快速通過安檢處，結果金屬探測器竟然沒有發出警報聲！

之前，他一直以為公司里的安檢很嚴格。為了防止黃金失竊，公司要求生產車間的工人統一從安檢處進出。每天上下班，工人要將隨身物品放到安檢機上接受檢查，本人則要在經過安檢門之后，再接受人工使用金屬探測儀檢查。

發現安檢門漏洞之后，何壯壯沒有上報公司。他心中突然冒出一個念頭：既然手機可以悄無聲息地通過安檢門，金粉應該也可以，這是自己發財的機會。

作為生產部車間主任，何壯壯有個特權——安檢時可以不上交手機。過去他嫌麻煩，從沒用過這個特權，而是把手機放在手提包里，和其他物品一起過安檢。現如今，他心中起了貪念，想偷偷將金粉帶出生產車間，再找途徑賣出去，便開始琢磨如何利用這項特權。

機會很快來了。

新冠疫情期間，生產車間的金粉均由何壯壯一人負責回收，金粉回收箱的鑰匙也由他一人保管。經過謀劃，他利用工作之便，先偷偷地將金粉裝在一個小塑料袋中，再藏在手心里，拿手機蓋住。一切準備好后，他來到安檢處，假裝若無其事地走過去。經過安檢門的那一刻，他緊張得心怦怦直跳。

果然如他所料：順利通過了安檢門。在人工安檢處，負責檢查的員工也只是用探測儀在他身前隨意地掃了一下，并沒有檢查他拿著手機的手。

就這樣，靠著并不高明的手法，何壯壯一次又一次將金粉夾帶出來，之后以低于市場價的價格偷偷賣給了陳田凱。二人都有利可圖，配合“默契”，并為自己發了橫財而洋洋得意。

但正所謂，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后來，公司在清點打磨下來的金粉時，發現何壯壯上交給公司的金粉克數遠遠低于理論值。公司經理問何壯壯是什么情況，何壯壯狡辯稱：“我也不知道為什么會這樣。但您放心，我肯定把金粉都上交公司了。”

盡管何壯壯信誓旦旦，但經理并沒有輕易相信他，立即對他所經手的金粉上交記錄進行了查閱，結果發現他每次上交的克數都遠低于理論值。

公司管理層經過分析討論，一致認為這已經不是所謂的工作失誤，而是一條貪婪的“鱷魚”浮出了水面。公司立刻向警方報了案，公安機關進行分析初查后，決定對金粉失竊案立案偵查。

警方經過前期偵查發現，公司提供的相關證據材料確實證明何壯壯工作中有疑點，他存在職務犯罪的嫌疑。何壯壯的銀行和微信存取款記錄也顯示，他與首飾店老板陳田凱之間有多筆轉賬，這種金錢往來更坐實了何壯壯盜賣公司金粉的犯罪行為。

證據確鑿，警方對何壯壯和陳田凱同時進行了抓捕。以涉嫌職務侵占罪對何壯壯進行刑事拘留，以涉嫌掩飾、隱瞞犯罪所得罪對陳田凱進行刑事拘留。

職務侵占罪，是指公司、企業或者其他單位的人員，利用職務上的便利，將本單位財物非法占為己有，數額較大的行為。

根據《最高人民檢察院、公安部關于公安機關管轄的刑事案件立案追訴標準的規定（二）》第七十六條規定：“公司、企業或者其他單位的人員，利用職務上的便利，將本單位財物非法占為己有，數額在三萬元以上的，應予立案追訴。”

職務侵占罪的特點，就是行為人利用了職務便利。很顯然，何壯壯盜賣金粉，正是利用了他作為生產部車間主任的職務便利，非法將公司的財物占為己有。并且，他的侵占數額達5萬余元，達到了立案追訴標準，其行為毫無疑問構成了職務侵占罪。

何壯壯被抓后認罪悔罪，并將全部贓款上交。公司挽回了經濟損失，根據何壯壯以往對公司的貢獻，為挽救何壯壯，公司為他出具了刑事諒解書。

陳田凱被抓后不認罪，辯稱何壯壯雖然每個月拿金粉來出售，但對方說這些金粉不是偷搶而來，他并不知道對方售賣的金粉是違法犯罪所得。他認為，自己的所作所為充其量算是經營行為不規范，并不構成掩飾、隱瞞犯罪所得罪。

這就是本案的法律焦點：陳田凱的行為是否構成掩飾、隱瞞犯罪所得罪？

掩飾、隱瞞犯罪所得罪，是指具有刑事責任能力的自然人或單位明知是犯罪所得及其產生的收益而故意予以窩藏、轉移、收購、代為銷售或者以其他方法掩飾、隱瞞的行為。

我國刑法第三百一十二條規定：“明知是犯罪所得及其產生的收益而予以窩藏、轉移、收購、代為銷售或者以其他方法掩飾、隱瞞的，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并處或者單處罰金；情節嚴重的，處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并處罰金。單位犯前款罪的，對單位判處罰金，并對其直接負責的主管人員和其他直接責任人員，依照前款的規定處罰。”

根據這一規定可以看出，本罪主觀上行為人必須明知，即明知該物品可能是犯罪所得和犯罪所得收益，客觀上實施了窩藏、轉移、收購、代為銷售或者以其他方法掩飾、隱瞞的行為。

我們以此來衡量本案。其實，陳田凱看到形態特殊的金粉時，根據經驗，早已經判斷出何壯壯拿來的不是正常流通領域的黃金。何壯壯因不想登記自己的身份信息而低價出售金粉，也進一步表明他的金粉來路不正。陳田凱為了貪圖利益仍然收購，顯然明知是犯罪所得而予以收購。因此，他的行為構成了掩飾、隱瞞犯罪所得罪。

陳田凱揣著明白裝糊涂，想靠僥幸發不義之財，但在法律面前原形畢露。通過辦案民警的法制教育，陳田凱最后認罪認罰，表示會悔過自新。

經過公安機關的偵查、檢察機關的審查，何壯壯和陳田凱被起訴至當地法院。

法院審理后認為，何壯壯和陳田凱的行為均已經分別構成檢察機關指控的職務侵占罪和掩飾、隱瞞犯罪所得罪，鑒于案發后何壯壯已全部退臟并取得公司諒解，且考慮到他們兩人均具有坦白、認罪認罰情節，可以從輕處罰。

最終，法院以職務侵占罪判處何壯壯有期徒刑八個月，緩刑一年，并處罰金5萬元；以掩飾、隱瞞犯罪所得罪判處陳田凱有期徒刑七個月，緩刑一年，并處罰金2萬元。

兩人沒有上訴，判決生效后，到居住地所在社區進行矯正。雖然恢復了人身自由，但他們的人生都因貪念而發生巨大改變。何壯壯被公司開除，成為行業內反面典型，很難再在自己擅長的老本行里立足。陳田凱原本過著體面的生活，如今留下案底，事業和生活也蒙上了一層陰影。

人的一生會遇到各種各樣的誘惑，面對金錢或者利益的誘惑時，既需要外部的制約，也需要個人的自控。無論是何壯壯還是陳田凱，都沒能守住底線，抱著僥幸心理謀取非法利益，最終自食惡果，受到了法律制裁。

這也警示人們：君子愛財，取之有道。大家切勿為了快速謀取錢財而走上不歸路，以身試法的結果只有一個，那就是“得不償失”。（文中人物皆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