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瑜伽大師”的隱形魔爪

馮璐　周昱龍

“去羅馬尼亞前，他明里暗里讓我提供裸照和性病檢測報告。”“比沃瓦魯告訴我，我沒辦法實現自我提升了，只有性才能讓我們離上帝更近一點。”“當我拒絕和他發生性關系的時候，他勃然大怒，指責我的內心黑暗，不讓陽光照進來。”“他讓我通過喝尿‘凈化身體，聲稱尿液 ‘充滿了精神能量。”

向警方談及這些內容的時候，受害者們的聲音微微有些顫抖。而她們口中的比沃瓦魯，是71 歲的羅馬尼亞“瑜伽大師”，備受爭議的“精神大融合運動”的創始人。上世紀90年代以來，他打著“密宗瑜伽”的幌子，把魔爪伸向全球各處，數萬名學員被他精神控制，甚至被迫賣淫。近日，在塞納河畔伊夫里的一棟別墅內，比沃瓦魯及其組織成員共40余人被捕，他的罪惡秘密也被揭開。

“他的魔爪抓住了我的大腦”

阿什莉從小信仰天主教。25歲時，她獨自一人來到新的城市，試圖從感情破裂的創傷中恢復心情。當她打算去印度學習瑜伽時，一位頗有魅力的朋友向她推薦了一家在歐洲設有分校的瑜伽學校。

阿什莉說：“這位朋友是我遇到的第一個理解我的人，他勸我去羅馬尼亞，在瑜伽修行者中間生活一個月。”上了幾個月瑜伽網課后，2018年8月，阿什莉獲邀加入正式的訓練營。通常，當女學員在瑜伽學校接受了一些初步教育后，比沃瓦魯會繼續發出私人邀請，希望她們去巴黎免費接受入會儀式。接受邀請的學員不能對外談論入會事宜，機票也是在最后一刻才給她們。

阿什莉下飛機后，有個司機來接她。她被要求戴上太陽鏡，里面用膠帶遮住視線，什么都看不見。她還必須將帽子拉低，遮住面容。

阿什莉到達一棟窗戶結霜的房子后，手機、銀行卡、護照等都被鎖進保險柜。比沃瓦魯要她發誓，不會把上課過程中發生的事告訴任何人，并告訴她只能在嚴格監視下每周給家人打一次電話。他還要阿什莉脫光衣服，講述她對“大師”的奉獻，還美其名曰“需要克服對裸體的不適才能進步”。

阿什莉說，那里的女性被鼓勵看脫衣舞，并被告知何時睡覺，精確到分鐘。在觀看其他女性的入會視頻時，阿什莉發現，比沃瓦魯會給她們提供成分不明的飲料。而后來一些女性對警方說，她們的神志因此而受到影響。然而，任何試圖揭露問題的人都會被羞辱，遭受剃光頭等懲罰。

阿什莉覺得情況不對，想要離開，但她身無分文，加上瑜伽和冥想幫助緩解了她的焦慮，于是硬著頭皮留了下來。“比沃瓦魯承諾說，如果我繼續留下，就會得到他的神力，我身上的惡魔會被驅除，美貌會得到提升，并擁有更多性魅力。”

阿什莉內心很矛盾。她不知道身在何處，也無法逃離。“我感覺自己與現實失去了聯系。就像比沃瓦魯的魔爪抓住了我的大腦，要把它拽走。我不得不在日記里給自己寫信，告訴自己保持清醒，因為我太害怕了。”8天后，理性贏得了勝利。她通過談判擺脫了入會儀式。逃離魔窟后，她癱倒在酒店房間的地板上，感覺一切都那么不真實。后來，她被診斷患有創傷后應激障礙。

比沃瓦魯和學員在一起。

比沃瓦魯定期組織瑜伽活動。

在芬蘭接受過比沃瓦魯培訓的雷塔也有類似經歷。“他讓我做一些我根本不想做的事情，我當時被洗腦了，竟然認為不能對這樣的權威人物說不。我還莫名其妙地認為我應該相信他說的話，因為他顯得如此睿智和虔誠。”一年后，雷塔心理崩潰，得了嚴重的抑郁癥，至今仍在康復。

充滿色情意味的“道場”

1990年，以比沃瓦魯為核心成員的“精神大融合運動”組織在羅馬尼亞布加勒斯特市注冊成立。它自稱非營利組織，并宣傳初衷為“提高人們的文化和精神水平，普及瑜伽領域的知識”。

比沃瓦魯的瑜伽課很快流傳到羅馬尼亞各地，并傳到境外。“精神大融合運動”在丹麥、瑞典、德國等16個國家的250個城市開班授課，一度擁有4萬多名成員。在不同國家，它有不同名稱，在丹麥和葡萄牙叫“那陀”，在美國和英國叫“塔拉”，在瑞典和德國叫“阿特曼”，在印度叫“薩提亞”。在官網上，該組織自稱“羅馬尼亞和歐洲最大的瑜伽學校”，稱比沃瓦魯為“精神導師”。

比沃瓦魯創建的“精神大融合運動”體系，由培訓中心、瑜伽學院和“道場”組成。培訓中心和瑜伽學院承擔日常教學活動，“道場”則是成員起居住宿之地。這些“道場”衛生狀況極差，規矩則很嚴，要求入住者不吃肉、不喝酒、不喝咖啡、不吸煙；所有住客都要參與家務活動，如打掃衛生、維護房屋和花園；晚上11點后要保持安靜，過夜的客人要提前申請，節假日離開也要提前申請。

“道場”里的比沃瓦魯則很不規矩。他強迫女性與自己發生性關系，甚至把女性從其他“道場”運到自己的住處，滿足其變態的欲望。實際上，在“精神大融合運動”成立之初，他就對未成年女性進行性侵犯。隨著名聲越來越大，他招募的女性成員也越來越多。他喊著“解放女性身體”的口號，肆無忌憚地蹂躪這些女性。

受害女性遭受肉體和心理的雙重虐待，完全失去尊嚴。所謂“道場”逐漸成為非法關押女性的牢籠。令人發指的是，比沃瓦魯不但以侵犯女性為樂，還把這些女性當作斂財手段。他強迫女性學員去脫衣舞俱樂部、按摩院、色情片工作室出賣色相，還迫使她們通過視頻裸聊等方式“賺錢”。至于男性成員，通常被他當作苦力使喚。

比沃瓦魯的“瑜伽課”也越上越“邪”。他傳授“裸體瑜伽”，把瑜珈和色情摻雜在一起。而他派到印度去搞業務拓展的兩個嘍啰，干脆在色情電影里演主角。他還拋出所謂“靈性預防”，說練了他的瑜伽，可以抵抗病毒侵擾。

被開除的“瑜伽大師”

比沃瓦魯把性剝削塞進瑜伽，這種變態行徑早就有跡可循。

1952年3月12日，比沃瓦魯出生在羅馬尼亞鄉村。據他說，他自幼愛讀書，中學時期常泡在圖書館里。他讀了數千本煉金術、超心理學、精神分析、醫學和性學書籍，琢磨出一套頗具蠱惑性的“靈性學說”。

比沃瓦魯在布加勒斯特完成高中學業。1969年，17歲的他開始正式練習瑜伽。3年后，他建立了羅馬尼亞第一所瑜伽學校。但按當時羅馬尼亞的法律，傳播瑜伽是非法的。他被送進了精神病院。1977年，他以傳播色情圖片的罪名被判一年監禁。1989年，他又因同樣的罪名被抓，被關進精神病院一年。

東歐發生巨變后，比沃瓦魯的機會來了。“精神大融合運動”組織正式成立，比沃瓦魯把他所謂的“密宗瑜伽”和“靈魂學”、占星術等摻和在一起，給學員洗腦，干得風生水起，還成了歐洲瑜伽理事會的榮譽會員。那時候他的離譜言論就很多，比如聲稱要與超過千名處女發生關系才能“達到精神的至高境界”。他還把瑜伽吹出了隱身效果，說練好了瑜伽，連警察都抓不到他。

“精神大融合運動”組織曾多次被歐洲國家列入“黑名單”。2008年4月，比沃瓦魯被歐洲瑜珈理事會開除。該理事會宣布：“比沃瓦魯不再與我們的組織有任何關系，他利用瑜珈招牌從事非法勾當，不尊重我們組織的規則和標準，表現出前所未有的道德操守與誠信缺失。”

被掃地出門后，比沃瓦魯不得不另外想辦法“包裝”自己。2010年，他出了本談密宗瑜伽和人際關系的書，自稱青少年時期就實現了“一系列通常被視為超自然現象的心理成就”，還展示了自己教瑜伽幾十年取得的“碩果”。世界邪教觀察網稱，比沃瓦魯創辦的“精神大融合運動”有強烈的個人膜拜色彩，這通常是邪教的特征。

逃亡多年的“假大師”

2004年3月18日，羅馬尼亞開展了規模空前的打擊毒品和人口販運行動，300名武裝警員突襲全國各地16個“精神大融合運動”的“道場”，獲取了不少證據。2005年，比沃瓦魯被控8項罪名，包括強奸未成年人、逃稅、非法越境等。他向瑞典申請庇護，聲稱他擔心在羅馬尼亞受到迫害。瑞典移民局最終于2005年12月31日宣布給他政治庇護。

比沃瓦魯曾多次被逮捕。

比沃瓦魯得以逍遙法外。他改名馬格納斯，在多個國家繼續“教瑜珈”。2012年，意大利司法部門搜查“精神大融合運動”的5個瑜伽中心，發現了賣淫、制作色情產品、性奴役等非法行為，起訴了18名該組織成員。

2013年，羅馬尼亞最高法院在比沃瓦魯缺席的情況下，認定其強奸未成年人罪名成立，判處6年監禁。值得一提的是，最初有受害者迫于比沃瓦魯的壓力，表示自己從未與他發生過性關系，但面對證據，最終承認了自己受過性侵犯。法院對比沃瓦魯發出了歐洲逮捕令（歐盟成員國間用于打擊跨國犯罪的一種司法合作），他成為通緝犯。不過，瑞典政府一直拒絕引渡他。

2016年，比沃瓦魯在巴黎17區被逮捕。被引渡回羅馬尼亞后，他服刑1年3個月，隨后被有條件釋放，自此銷聲匿跡。幾乎在同一時間，國際刑警組織又以涉嫌販賣人口和強奸罪名，對比沃瓦魯發出通緝令。

逃離“精神大融合運動”組織的成員向法國當局報告了在“道場”的遭遇。他們遭到比沃瓦魯和其手下的集體洗腦，并被強迫發生性關系。2023年7月，巴黎檢察院以人口販運、有組織綁架、強奸、虐待等罪名對“精神大融合運動”組織展開司法調查。4個月后，法國警方精心策劃抓捕行動，這才有了本文開頭的抓捕場面。

比沃瓦魯被捉拿歸案，但他的追隨者何時能幡然醒悟，徹底擺脫他的“隱形魔爪”？人們對此仍感到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