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代水墨圖像的視覺轉化

□ 仲思潤 王 煜

不同時代的藝術家對同一經典題材的創作往往蘊含著對前人作品的顛覆性表現，這種藝術上的“反叛”恰恰表明了藝術發展過程中的傳承與革新。以繪畫本身作為研究對象與描繪主體，在思考過程中將繪畫語言解構重組，用繪畫表現繪畫，此時作品呈現的側重點就體現著藝術家對繪畫本身的理解與對藝術史乃至時代歷史的回應。藝術創作間的交匯與碰撞交織出時代的樂章，成為藝術探討世界的一種方法。這也逐漸打破了學科之間的邊界，消解了繪畫內容與形式表現之間的壁壘。

受此影響，當代水墨中內容與形式不再以涇渭分明的姿態出現。畫面的形式成為內容的組成部分，畫面內容亦是形式的一種表現，二者融會貫通，共同構成繪畫活動中的必要因素。這兩者的結合也意味著以往對繪畫媒材的定義與限制被進一步拓寬和打破，使其在藝術創作中扮演著與繪畫行為本身同等重要的角色。而在這場繪畫表現的演進中，藝術作品的“自我指涉”也在不斷發生變化。藝術家將個人的思想與指向通過圖像進行顯性表達，同時社會因素與時代背景等外在條件也共同作用于作品之中，成為一種隱性表現。如此在圖像之外引出一個未盡的世界，展現了個人與社會的影響與聯結。觀者及藝術家對作品與繪畫本身的認知構成了當下的繪畫模式，并在一定程度上反映著未來繪畫活動的走向。

傳統水墨語言體系中將具象形態作為觀者情感導向基石所構建的表現形式已然令觀者形成了固化的視覺經驗，程式化的象征符號為創作者的認知和感悟承擔著近乎圖注的功能，同時一定程度上消解了圖像本身的可讀性，圖像似乎僅是流行于文人雅士之間的一種異化的文字游戲。相比之下，當代水墨中的文化符號則更具獨立特質與個人化傾向，它并不依附于組合的形式為觀者呈現一種由筆墨語言構成的文字型圖像，而是單純以圖像自身對所要表達的觀念進行直接闡述。

當代水墨在傳統筆墨與西方思潮的藝術交流中逐漸形成了多元化的綜合性呈現。就圖像形式而言，傳統繪畫中觀者透過圖像代表的藝術形式讀取畫意的過程往往由于著力解讀具象圖形所承載的文化內涵，從而忽略了筆墨揮灑間構成的視覺效果。而當代水墨圖像由具象過渡到抽象的藝術形式則將筆墨語言所蘊含的視覺力量作為表現主體推至臺前，當觀者無法就固有的文化符號進行解讀時，縱橫開闔的筆墨形式便以其極具視覺沖擊的藝術力量，令觀者的目光直接集中于圖像本身。此外以往存在于傳統圖像之外的題跋或為經營位置而題寫的文字如今亦成為構成當代水墨圖像主體內容的一部分，與圖像由呼應、從屬的關系轉為共生、并包的新型表現。但這并不意味著固有的審美傳統與程式表現被全然消解，中國畫以線立骨、以書入畫的傳統逐漸演變為一種創作基礎與潛在表達，作用于水墨圖像的視覺呈現中，由觀者視覺感官驅使下所塑造的精神形象正與作品中的藝術形象共同凝練為一種觀念式圖像。

隨著水墨圖像中視覺表現的轉變，建立于程式表現之上的群體共識逐漸失去了效用，在傳統審美與文人意趣浸潤下生成的筆墨語言脫離了封閉語境，開始隨著時代的變化與創作者開眼看世界的過程形成一種全新的藝術形式。筆墨的轉向就圖像表現而言是一場關乎視覺的角力，創作者的個體表現與獨立精神推動著水墨圖像的變革，扭轉了長久以來筆墨至上的視覺定義，突破了舊有體系的筆墨作為個人化語言風格作用于水墨之中，成為創作者表達觀念的最佳注腳。

可以說藝術作為理式世界與現實世界的橋梁在社會發展過程中為人類建構了集理性與感性為一體的思維路徑，提供了人們在社會活動中傳遞思想、交流情感的途徑。藝術作品本身即是一種交流平臺與傳播媒介，在繪畫過程中將創作者的精神觀念凝練為具象化表現，通過圖像形式完成對創作者思想的集中展陳。而當代水墨圖像對傳統文化精神與審美圖式的重構，在一定程度上也提升了觀者在藝術活動中的地位，隨時代而變的創作精神以及創作者對個人化表現的不斷追求使觀者由以往隱于幕后的形象步入臺前，成為除藝術作品之外的又一載體，承載著觀念傳遞與情感交流的間接作用。

周韶華 古往今來系列之一 123×123cm 紙本設色 2004年

同時隨著傳播媒介的更新，文字化的時代被動態圖像所取代，視覺文化的到來令大眾的審美取向與思維模式發生了轉變，圖像所具備的視覺沖擊與感官刺激成為大眾接收信息的最佳助益，因此大眾視角下的水墨圖像以直觀、感性的表現方式來完成對個人觀念的闡釋與傳達，相對而言更加符合當下觀者所接受的意識形態。創作者的主觀情感不再受到傳統程式的規訓，而是自由肆意地通過筆墨與色彩抒發出來，如此構成的瞬時性表現使內容成為視覺形式的載體。無論是繪畫性還是書寫性的表達，在水墨圖像中都轉為構成視覺體驗的潛在因子，當觀者的情感與圖像發生交互時隨雙方精神碰撞的引動迸發出視覺力量，從而構成當代水墨圖像中完整的審美閉環。

在此過程中，存在于傳統水墨之中為文化符號所服務的書寫性表現依舊作為繪畫語言傳遞著創作者的情感與精神，但語言終究無法超越自身，它所能表達的一切含義已然都在筆下，成為一種主觀具象的物質化體現，在線條的排列組合中構成或急或緩或輕或重的形式表現，引動著觀者將個人情感投射其中。觀者的加入與藝術內涵走向圖像化的轉變共同作用于藝術作品的創作之中，不僅影響著當代水墨的創作由內容呈現走向形式表達，也推動了當代水墨圖像的視覺轉化，融合傳統文化內涵與視覺傳達理念的水墨圖像成為一種立足于現實語境下的新時代藝術表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