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你掌握足夠多名詞

文：丹萍

我澆花的時候，水管從水龍頭那里掉下來，水到處流。我就想買個東西，能讓水管和水龍頭連接得更牢固，不會輕易脫落。我在網上搜索“連接水管和水龍頭”，發現這種東西有個名字，叫“喉箍”。還有帶把手的，叫“手柄喉箍”。看名字我就有點喘不上氣來，接在水龍頭上肯定萬無一失。

我突然覺得自己好像沒有在任何一個領域掌握非常多的名詞。什么叫多呢？就是表達事物的“顆粒”要足夠小。

如果你掌握的名詞不夠多，其實就是對世界認識得不夠細。

因為不甘心，我捋了一遍自己的教育經歷和職業經歷。一首律詩每兩句為一聯，八句共四聯，第一聯稱“首聯”（或“起聯”）；第二聯稱“頷聯”；第三聯稱“頸聯”；第四聯稱“尾聯”（或“結聯”）——這個知識點可還行？我也就記得這一星半點，其他真沒什么拿得出手的。

2022年暑假，有位媽媽讓我幫忙修改她兒子的作文。她兒子是小學生，題目是擴寫“繁花似錦”，一個寫作的小練習。他寫道：“桃花紅、李花白，紅的像晚霞，白的像雪。”我覺得他不一定認識桃花和李花，也不見得真的見過大片桃李在春天盛開的樣子。

我試著自己寫，也寫不出來。我看過一大片的郁金香、一大片的薰衣草、一大片的玫瑰，都是給游人看的，算不上“繁花”，而且，記憶中也只有顏色，連味道都沒有。

說到薰衣草，我前幾天在網上下單買了一盆，來家里的朋友看了說覺得不像薰衣草。我問客服，他說，我買的是“莫奈薰衣草”。我一查，人家沒有騙我，真的是這個名字。

又有朋友問起，我就把現學的知識說了：“莫奈薰衣草”又名“特麗莎香茶菜”，香菜屬，是南非的一個植物園培植的。之所以叫“莫奈薰衣草”，也許是為了讓人聯想到法國南部的風景或者油畫中的花園，有利于售賣。知道這些，感覺真的很好，不是為了炫技，就好像這世界是個大拼圖，稀爛一地的碎片，撿也撿不起來，終于在一個小小的地方拼上了一小塊。

有一次好友小焉扛著一朵盛開的荷花到我家來，又美又颯。荷花長長的、綠色的柄，支撐著粉紅的大花——單瓣的，因為花瓣大，所以整朵花不是那么局促緊致，反而一直在輕輕晃動，沒有固定的形狀。小焉說，可以先插在瓶子里欣賞，飯后拿花泡水喝。花的柄也可以煮水喝，作用是清熱清心。

從此以后，我永遠不會再把粉色的荷花形容成晚霞，那根本不是同一種顏色。荷花的粉色是涼的。另外，荷花的香是苦的，荷花的堅強是柔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