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夢婷
青島科技大學,山東 青島 266061
2021 年9 月,中共中央、國務院印發《知識產權強國建設綱要(2021-2035 年)》,提出“完善規制知識產權濫用行為的法律制度”,該制度對推進知識產權立法具有重要指導性意義,事實上,我國早在2008 年便開始高度重視知識產權立法保護,即國務院于2008 年6 月發布的《國家知識產權戰略綱要》,其中明確指出知識產權立法保護的重要性戰略地位。司法實踐中,知識產權濫用的規制研究涉及不同的法律制度,而在不同研究視角下,這一行為的概念、外延與學理認識并不一致,甚至表現出概念與規制邏輯體系的不洽問題。鑒于此,本研究探討了知識產權濫用行為的認定問題,并從現行法律制度導向探討了如何對知識產權濫用行為進行規制。
國內外有關知識產權的法律條文中并未明確對知識產權濫用這一行為作準確的概念界定,而不同學者對其的定義大致可分為四類觀點:一是知識產權濫用是指知識產權主體在行使權利時超出了權利范圍,并造成對其他主體正當利益或社會公共利益的侵害性結果。然而這種觀點存在著法律邏輯的局限性,當其超出權利范圍時,已經不存在知識產權這一根本前提了。二是知識產權濫用是指知識產權主體行使的知識產權行為不符合知識產權最初設定的目的。雖然這一觀點揭示了知識產權濫用的本質特征,然而在司法實踐中表現出了概念界定的抽象問題,難以在司法實踐中加以界定。三是知識產權濫用行為是指知識產權主體行使的知識產權行為與相關公共政策的規定不符,侵犯了社會公共利益。這一觀點與第二種觀點相似,同樣存在著司法難以適用的問題。四是知識產權濫用行為是指知識產權主體對自身權利與根本不存在的“知識產權”的濫用行為。這種觀點的缺陷較為明顯,后期針對后半部分,根本不存在的“知識產權”意味著缺乏對應的權利人,因此缺乏前提基礎界定該行為為知識產權濫用行為[1]。筆者在結合相關學者研究的基礎上,將知識產權濫用界定為知識產權主體違反誠實信用原則,其知識產權行使行為已經超出了知識產權制度的設定目的以及相關公共政策,并對他人正當權益或社會公共利益造成了侵害。
此類行為可分為三種典型情況:
第一,明知他人合法性權限仍然主張權利的行為。權責對等是我國立法的一般原則,知識產權法律制度在賦予知識產權人主體正當利益的同時,還界定了知識產權人的權利使用限制。其他主體的行為若符合法律規定的知識產權制度限定標準,則知識產權人無權禁止其使用行為,而此時若明知其可正當使用的前提下仍然采用知識產權禁止其使用行為,此時便構成了知識產權濫用。
第二,不依據法律相關要求不當延長知識產權保護期限的行為。這種情況可分為三種表現形式:一是知識產權人試圖通過在已有作品基礎上進行演繹創作或改進發明形式而延長保護期限,尤其在當前文創產業高速發展的背景下,產品二次開發與創作現象非常普遍;二是知識產權人利用自身優勢在保護期限內許可協議約定使用人仍須支付產品使用費,美國便有相似的司法判例,并認定此類行為不受到美國法律的保護;三是當知識產權保護期限屆滿以后,知識產權人以自身優勢地位向使用者強行尋求另一種知識產權的保護,或者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反不正當競爭法》實施保護行為,亦構成了知識產權濫用。
第三,使用本身侵害了他人的合法權益的知識產權行為。因為知識產權人享有的知識產權存在剽竊他人作品、“搶注”商標等違法行為,意味著該知識產權已經違背了保護在先權利的基本原則,而一旦其在權利使用上逾越了在先權利的合法邊界范圍,必然涉及侵害在先權利人的正當權益或社會公共利益,因此該行為同樣應認定為知識產權濫用行為[2]。而且,該行為不僅不受到知識產權的保護,還應對其侵權行為依據相關法律規定進行追責。
《中華人民共和國著作權法》(以下簡稱《著作權法》)認定的知識產權具有獨占性特征,他人的使用行為需要得到知識產權人的授權,否則不得行使《著作權法》規定的合法權利。在這一點上,《中華人民共和國反壟斷法》(以下簡稱《反壟斷法》)亦作出了相關規定,以保護知識產權人的正當權益。從相關表述來看,兩種立法關于知識產權的立法宗旨與功能體現亦有著一定的共性,即均追求維護市場公平競爭秩序、鼓勵技術創新等。在考察時,也應當以此為依據,從保護競爭、鼓勵創新、提高效率與維護消費者利益與社會公共利益四個角度進行行為合規性判斷。在實踐中,該行為的表現具體可分為四種:一是知識產權人利用優勢地位簽訂壟斷協議,具體又分為聯合研發引起的權屬與利益分配不當、交叉許可而引發了反壟斷現象、排他性以及獨占性回授問題等;二是知識產權人濫用市場支配地位,從而形成了排除、限制競爭的濫用結果,如高價許可、拒絕許可、搭售、附加不合理交易條件等行為;三是經營者集中的壟斷行為,知識產權在交易過程中,可能會影響到其他經營者對其的控制權,甚至可能影響到相關利益者的重大決定,因此形成了經營者集中的問題;四是專利聯營、標準制定與實施中的濫用行為等其他濫用行為。
我國在多項政策中均有提到依法規制知識產權濫用行為,在立法層面對知識產權濫用行為進行規制,建立健全相關規章制度,需要從知識產權濫用行為的不同情形,分別根據一般權利濫用行為和構成排除、限制競爭的濫用行為的行為特征與侵害后果進行立法規制。
一方面,以知識產權法對知識產權濫用行為進行規制[3]。一般權利濫用行為的發生直接違背了知識產權相關立法的宗旨和規定,強調制定知識產權相關法律規定,設定合理的應用節點,有利于維護公平的市場秩序和公眾合法權益?!吨腥A人民共和國專利法》第四十七、五十三條均針對知識產權濫用行為提出了規制內容,筆者認為在此基礎上,需要進一步針對不具有排除、限制競爭的一般性濫用行為在立法層面完善相關原則性規定內容,且有必要針對此類行為所應承擔的法律后果進行必要性說明。結合現行相關立法的規制內容,需要在立法體系中進一步針對一般權利濫用行為與構成排除、限制競爭的濫用行為進一步明確其具體表現形式,同時需要作出具體化規制內容,還應針對權利的限制及其例外規定進行詳細說明。因此,建議《中華人民共和國商標法》在知識產權濫用行為規制中,可增設權利窮竭制度;對于惡意訴訟行為,可增加相應的法律責任內容,從而有效約束惡意專利訴訟行為的發生。
另一方面,加強《反壟斷法》規制。目前,雖然在司法實踐中主要依賴《反壟斷法》對知識產權濫用行為進行規制,然而從知識產權濫用行為的定位來看,其不完全屬于《反壟斷法》中規定的反競爭行為,需要知識產權濫用行為可以滿足《反壟斷法》規定的排除、限制競爭標準時,才真正意義上屬于《反壟斷法》的規制范疇[4]。就我國《反壟斷法》規制知識產權濫用行為而言,應在現行法律基礎上進行補充完善,其中應注意需要明確界定知識產權濫用行為的邊界范圍,以及區分未構成《反壟斷法》的排除、限制競爭的知識產權濫用行為的邊界范圍。在《反壟斷法》制度完善中,應兼顧知識產權相關主體的利益,同時需要考慮到知識產權行使對經營者、消費者與市場格局的潛在影響。
第一,重視知識產權保護的公共政策。知識產權保護公共政策同《反壟斷法》在保護消費者利益,促進市場公平競爭等方面有相同的目標,在司法實踐中,更需要重視隱于知識產權案件之后的相關公共政策,在涉及知識產權濫用行為的案件,應根據反映的知識產權保護公共政策,從而保證行使知識產權保護行為符合立法保護宗旨。在司法審查中,公共政策內容復雜多樣,其中涉及鼓勵創新、維護市場公平競爭和創新成果推廣應用等內容,相關公共政策都應在知識產權法律制度保護下得以發展應用,在相關案件處理中,應首先根據公共政策進行定性分析,堅持從知識產權保護公共政策角度出發,從而實現正確認定和法律適用。
第二,區分知識產權濫用行為,正確適用法律。結合我國知識產權司法實踐,在司法審查階段,應首先區分知識產權濫用行為的分類屬性,根據一般權利濫用行為和構成排除、限制競爭的濫用行為進行分別適用[5]。司法實踐中應對二者進行區分,對于一般權利濫用的知識產權濫用行為,明確當事人法律責任即可;對于構成排除、限制競爭的知識產權濫用行為,應當結合案件中行使行為對競爭、創新和效率的影響進行責任確定,通過司法實踐行為區分,明確濫用行為的性質和定位,提高法律的適用性。
第三,審慎對待知識產權濫用抗辯。知識產權濫用行為審查階段,被告提出原告濫用知識產權并獲得法院支持后,在個案中知識產權將不會受到保護,而被告的這種抗辯僅在個案中具有法律效力。隨著知識產權濫用抗辯的普遍化,在發展中逐漸成為侵權訴訟被告用于對抗原告的主要支撐。需要注意的是,若被告在司法實踐中確實以知識產權濫用行為作為對抗原告的訴由,則此時需要慎重分析,確認原告是否存在知識產權濫用行為,若其成為獨立的訴由,很可能出現相對人濫訴的情況。這種濫用抗辯的情況不僅不利于保障利益平衡,而且在司法實踐中還易引發知識產權保護難的問題,為知識產權保護帶來較大的不確定性因素。因此,在司法實踐中,若存在被告采用原告知識產權濫用行為進行抗辯主張,則需要依據知識產權的界定性質,綜合考慮知識產權使用行為對競爭、創新與效率的影響程度,對其抗辯主張進行判斷。總體而言,知識產權濫用個案中被告的抗辯主張提出后應審慎對待,防止出現被告濫用抗辯損害知識產權合法權益的情況發生。
針對構成排除、限制競爭的知識產權壟斷行為,在立法完善和司法審查規制外,應進行合理的行政監管。2022 年《反壟斷法》修訂后的新增內容中強化了對公平競爭審查、強化反壟斷監管力量和涉嫌反壟斷行為的依法調查。立法的新增規定為行政監管執法行為的開展提供了重要依據,在知識產權濫用監管中,上述內容同樣適用[6]。建立健全的行政監管制度,可實現對濫用知識產權排除、限制競爭的行政監管,憑借行政強制力,有效遏制知識產權濫用行為。
第一,應建立健全知識產權濫用行為的監管制度。國家立法部門應該通過制定和完善相關法律法規,明確知識產權的界限和使用原則,防止其被濫用。同時,應該加強對市場主體的監管,及時發現和查處涉嫌濫用知識產權的行為,維護良好的市場秩序。第二,應該實施有效的行政處罰措施。對于涉嫌濫用知識產權的企業和個人,行政監管機構可以根據相應法律法規對其進行嚴格處罰,包括責令停止侵權行為、沒收違法所得、罰款、吊銷營業執照等。通過這些方法,可以有效遏制濫用行為的發生,維護知識產權的法律地位。第三,應該建立協同聯動機制。知識產權涉及面廣,關系復雜,需要各個部門和機構緊密協作,形成合力。行政監管機構可以與公安機關、法院等有關部門建立協作機制,共同開展打擊知識產權濫用行為的工作,形成多方合力,提高治理效果。
知識產權濫用行為需要在司法實踐中得到大力關注,該行為違背了知識產權制度的立法目的,而且損害到了其他主體的合法利益與社會公共利益。數字技術大力發展的背景下,知識產權濫用行為將更加復雜,因此,亟需完善相關規制方法,準確界定出知識產權的行使范圍,杜絕知識產權濫用行為的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