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瑞輝

喜歡戲曲,尤其是熱愛豫劇的戲迷們,說起劉雯卉,都十分熟悉。她身上有著很多閃亮的標簽:“豫劇馬派創始人馬金鳳親傳弟子”?“閻(閻立品)派再傳弟子”“中國戲劇藝術表演最高獎梅花獎得主”“上海白玉蘭戲劇藝術主角獎”等。
但11月中旬記者采訪劉雯卉時,她卻說:“金杯銀杯都不如老百姓的口碑。”老百姓喜歡聽她唱戲、戲迷們對她滿意,是對她最大的鼓舞。
想學唱戲卻遭到了父親的強烈反對,絕食兩天終于如愿以償
1979年,劉雯卉出生在河南省商丘市柘城縣。父母工作忙碌,便把她交給姥姥姥爺帶。在劉雯卉的印象里,小小的她一直都是姥爺的“跟屁蟲”,姥爺走到哪兒,她跟到哪兒。
姥爺喜歡聽戲,只要周邊哪個村子唱戲,姥爺就會拿個小馬扎,帶著五六歲的小雯卉去看戲。有時,祖孫倆為了看戲能走十幾里路,一看就是一整天。
小雯卉雖然聽不懂戲臺上那些演員唱的是什么,但很喜歡看演員們的裝扮,那些漂亮的頭飾和服裝給她留下了深刻印象。
看著看著,她就會想象,自己穿戴著那些漂亮的頭飾和服裝,在臺上咿咿呀呀地唱。姥爺和許多不認識的人,站在臺下給她鼓掌。想著想著,小雯卉就會在姥爺的臂彎里沉沉地睡去。
晚上睡覺前,姥爺喜歡給小雯卉講故事。“姥爺的那些睡前故事,都是戲曲選段。包公斷案、穆桂英掛帥、楊家將等,他講得繪聲繪色,我聽得津津有味。”劉雯卉說,喜歡看戲的姥爺,讓她的童年有了數不清的睡前故事。
小雯卉一天天長大,開始上學了,雖然學習成績一般,但很喜歡畫畫、跳舞、唱歌。
“初二的時候,我們縣豫劇團招生,我跑回家說要去學唱戲,可把我父親氣壞了。”劉雯卉父親曾當過兵,退伍后轉業到當地的派出所工作,一直希望劉雯卉將來能子承父業,成為一名人民警察。
劉雯卉回憶,父親聽她說要去學唱戲,大發雷霆:“不準去學!那是下九流,永遠上不了臺面;而且唱戲風餐露宿,要吃一輩子苦。你趁早斷了這個念頭!”劉雯卉想不到別的抗爭辦法,便把自己關在房間里以絕食明志,硬是兩天沒吃飯。姥姥和媽媽心疼她,都勸說她父親。最終,父親妥協了。
“我這一路走來,也是很曲折的,起步晚、底子一般,從來都不是‘天賦型選手,是對戲曲的熱愛,讓我堅持到了現在,并越來越好。”
1994年,15歲的劉雯卉進入柘城縣戲曲培訓班學習。對于戲曲演員來說,15歲可以說是大齡了。
“我當時并不知道學唱戲意味著什么,也不知道未來會往哪里發展,就是覺得不用上學了,可以天天學唱、學表演,會很有意思。”可學習過程并不像劉雯卉想的那么簡單。
為了讓劉雯卉知難而退,盡早打消學唱戲的念頭,她父親偷偷找到培訓班的老師,囑咐人家:“對她狠點兒,該打就打,該罵就罵,我還等著她繼續去上學呢!”
本來起步就晚,劉雯卉的身體條件還不如別人。“培訓班有三四十個學員,我的身體可以說是最硬的。別人學劈叉、下腰、扳腿,很快就過了痛苦期,我就是做不到。”劉雯卉回憶,她那時常常因為練習基本功痛哭流涕,但還是咬牙堅持了下來。每當覺得堅持不下去時,她就跑到衛生間里大哭一場,然后回去繼續練功。“我就是想讓父親知道,我可以!”
盡管如此苦練,劉雯卉當年還是沒有被縣豫劇團錄取。看到她失落的樣子,父親又心疼了:“真想學唱戲?”
“是的!”看女兒態度堅決,父親為她找了豫劇老藝人李承德、謝敏行夫婦,讓他們教劉雯卉學唱戲。一年后,劉雯卉以專業第二名的成績考上河南藝術職業學院,繼續學習豫劇表演。
在河南藝術職業學院,劉雯卉接受了系統的專業訓練。“老師們都很嚴格。有一次上課,丁巧玲老師讓我們練習一個高音,看我怎么唱都唱不上去,一腳把我踢出了教室,還說這個音我如果唱上不去,就別再進唱腔室的門。”下課后,看同學們都走了,劉雯卉還在練習,丁老師又把她叫到教室,單獨給她“開小灶”。“我們很多老師既認真又嚴厲,對待教學和戲曲一絲不茍。那3年,我因為底子不夠好,沒少吃苦。”
臨近畢業時,河南省豫劇二團去學校招生,這正是劉雯卉夢寐以求的機會。“二團專門演古裝戲,我特別向往,但是命運給我開了一個玩笑。二團去招生那天我生病了,沒去學校,結果他們當天就選走了一批同學。”病愈之后,劉雯卉回到學校,被河南省豫劇三團錄取。
在三團的6年里,劉雯卉勇敢面對挑戰,認真對待每一個角色、每一場演出,積累了豐富的舞臺經驗,但她還是放不下最初的夢想。2005年,劉雯卉離開三團進入二團。2006年,她拜閻派弟子趙玉英為師,成為閻派再傳弟子。
在學習戲曲的過程中,劉雯卉覺得自己有太多不足,因此學起來非常用功。2009年,中國戲曲學院面向全國招收第一屆豫劇本科班,劉雯卉順利被錄取。
“我這一路走來,也是很曲折的,起步晚、底子一般,從來都不是‘天賦型選手,是對戲曲的熱愛,讓我堅持到了現在,并越來越好。”劉雯卉說,在她看來,幸運是跟努力捆綁在一起的,越努力就會越幸運。
金杯銀杯都不如老百姓的口碑,觀眾的認可是對她最大的鼓舞
進入中國戲曲學院后,劉雯卉發現,同學之間年齡差距很大,小到90后,大到70后。她算是年齡偏大的,因此不敢有一點兒松懈。入學頭兩年,她謝絕一切演出,專心投入學習,連家都很少回。
在中國戲曲學院,劉雯卉的戲曲功底得到了全面提升,并得以拜師馬派創始人馬金鳳,由馬老師指導學習《穆桂英掛帥》。
“馬老師給我們上課的時候,已經89歲高齡了。由于身體不好,她的腳浮腫得厲害,鞋子都穿不上,每次來上課,都是坐著輪椅。但上課的時候,她堅持站起來給我們做示范,指導我們的動作。我們上4節課,她也跟著站4節課,沒有一次例外。”劉雯卉說,馬老師除了教學認真外,還十分平易近人。
有一次下課,劉雯卉和同學推著馬老師的輪椅,送她回宿舍。路過學校的綠化帶,幾個園藝工人看到馬老師,紛紛跟她問好。馬老師迅速從輪椅上站起來回應:“你們好!你們辛苦了,休息會兒,喝口水,我給你們唱一段兒。”說著,馬老師就唱了起來。劉雯卉說,那一刻,她突然就明白了什么叫初心、什么叫熱愛,對于馬老師來說,有觀眾的地方,就是舞臺。
“還有一次學校畢業會演,邀請馬老師表演。馬老師身體狀況并不好,但還是同意了。上臺前,我攙扶著她,她佝僂著身子,吃力地挪著步子。可上臺后,鑼鼓聲一響,馬老師立刻起范兒,踱著小碎步,把我們甩得遠遠的。一場戲下來,臺下的觀眾沒有一個人看出她身體不適。”劉雯卉說,她從馬老師那里,不僅僅學到了專業知識,更學到了敬業精神和匠人精神。
2013年5月20日,劉雯卉憑借《王屋山的女人》中彩云一角,成功奪得第26屆中國戲劇梅花獎,這是我國戲劇藝術表演的最高獎項。
2014年,劉雯卉參加上海國際藝術節,發生了一件十分驚險的事:“演出前一天彩排,我正坐在一棵樹景下表演,突然聽到頭頂有咔嚓的聲音,趕緊以最快的速度起身,連滾帶爬沖向舞臺中央。回頭一看,上面吊著的樹景砸了下來,正好落在我剛剛坐的地方。我當時反應如果慢一點兒,后果不堪設想。正后怕時,我突然感覺后背火辣辣地疼,再一看,我的褲子磨破了,膝蓋磨爛了,后背被樹景上的鐵絲撕下來一大片皮肉。劇烈的疼痛感襲來,連呼吸都疼。”劉雯卉向記者解釋,唱戲需要腹腔共振,她所飾演的角色還要在瓢潑大雨中跪地前行,大聲呼喊,受傷會影響她的表演。“每呼吸一下就會疼,但那么多觀眾等著,我不能不演。”簡單處理后,第二天,劉雯卉像什么事都沒發生過一樣,咬牙完成了演出。落幕后,她的膝蓋流血不止,但聽到觀眾熱烈的掌聲,她知道自己沒有露餡兒,長舒了一口氣。
這場演出,讓劉雯卉斬獲了白玉蘭獎。
雖然已經成為豫劇名角兒,但劉雯卉一直堅持送戲下鄉。從1998年到現在,她下鄉義演近5000場次。“有一年三伏天,我們送戲下鄉。到了地方換上行頭后,我覺得有點兒暈,一量體溫37.5℃,想著不算很高,就上臺了。結果一場演出下來,我立刻癱軟在地,身上的水衣(套在戲服里面,貼身穿的衣服)能擰出水來,體溫也飆到了39℃。我們并不提倡帶病演出,但經常下鄉,難免有生病的時候。”劉雯卉說,看著戲臺下老鄉們期盼的眼神,她不僅要唱,而且還要把最好的狀態呈現出來,在她眼里,金杯銀杯都不如老百姓的口碑,觀眾的認可是對她最大的鼓舞。
【編輯:潘金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