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境清算視角下央行數字貨幣橋賦能維護國家金融安全

當前正處于百年未有之大變局下，國家金融安全問題得到中央政府高度重視。中國率先啟動央行數字人民幣研究并取得良好成效，參加央行數字貨幣橋項目更是數字人民幣跨境清算的實踐探索，表現出廣闊的應用潛力。為進一步推動央行數字貨幣橋項目落地，需賦能中國建設自主可控、安全可靠的跨境清算體系。

跨境清算是國際上金融機構之間結清資金賬務往來、債權債務關系的過程，跨境清算體系是金融活動中重要的基礎設施，在國家經貿發展、金融市場業務、人民幣國際化方面具有支持保障功能。中國跨境清算體系包括外幣跨境清算、人民幣跨境清算，外幣跨境清算主要清算模式是代理行模式。目前主流的跨境清算體系包括“環球銀行間金融電信協會（SWIFT）+清算所同業支付系統（CHIPS）+聯邦儲備通信系統（Fedwire）”“SWIFT+泛歐實時全額自動清算系統（TARGET2）”模式等，人民幣主要為人民幣跨境支付系統（CIPS），也包括清算行模式，共同組成中國跨境清算體系，支持跨境清算業務快速發展。自布雷頓森林體系建立以來，國際上形成了美元為主導的國際貨幣體系以及國際跨境清算體系，因此，中國跨境清算表現為美元為主、人民幣次之的局面，且不管是美元清算還是人民幣清算，都需要借助SWIFT系統在代理行間、直接參與者與間接參與者之間傳輸支付指令，實現資金跨境清算。

然而，以美元為主導的跨境清算體系暴露出影響一國金融安全的風險。2022年2月，俄羅斯與烏克蘭爆發武裝沖突，美、歐國家宣布對俄羅斯進行金融制裁，SWIFT系統停止向俄羅斯大部分銀行提供支付信息傳輸服務，俄羅斯銀行無法參與國際金融市場業務，企業無法向國際投融資金，貨物無法進入國際市場貿易，給俄羅斯金融安全帶來極大沖擊。此外，幾十年來全球經濟貿易形成了以美元為主導的國際貨幣體系，美元成為全球國際貿易、國際大宗商品計價、外匯資產儲備等的首選，俄烏沖突導致俄羅斯央行在外的3000多億美元外匯儲備資產被凍結，也暴露出當前國際貨幣體系的安全問題。近年來，美國基于政治因素全方位打壓中國發展，已經有從科技脫鉤、教育脫鉤、供應鏈脫鉤往金融脫鉤發展趨勢，中國可能面臨被踢出SWIFT系統，被切斷美元資金清算渠道，被沒收美元外匯資產等金融制裁，制裁對中國的影響將遠超對俄羅斯的影響。因此，中國對建設一個安全可靠、自主可控的跨境清算體系的需求變得非常迫切。

2023年11月，中央金融工作會議提出，要做好科技金融、數字金融等五篇大文章，防范化解風險，建設金融強國?？梢?，黨中央高度重視金融基礎設施建設，下定決心以解決長期以來金融領域卡脖子難題滿足自立自強的要求，加快實現金融領域中國式現代化。隨著數字經濟時代的到來，許多國家已經開始央行數字貨幣研究，中國作為最早研發央行數字貨幣的國家之一，2014年先后完成了頂層設計、系統研發等基礎工作，試點效果良好。2021年，中國人民銀行與泰國央行、中國香港金融管理局等合作研究多邊數字貨幣橋項目，這是中國探索央行數字貨幣跨境清算應用的具體實踐。

中國跨境清算體系

中國跨境清算現狀

自加入世界貿易組織后，中國在參與全球經濟一體化過程中形成了成熟的跨境清算體系，支持促進中國國際貿易、金融市場業務、跨境投融資等快速發展。中國跨境清算體系包括外幣跨境清算和人民幣跨境清算，外幣跨境清算主要清算模式為代理行模式，主要幣種為美元、歐元、英鎊、日元等，涉及的資金清算系統有負責美元結清算的聯邦儲備通信系統Fedwire系統和美國紐約清算所銀行間支付系統CHIPS系統、負責歐元結清算的TARGET2系統等以及傳輸標準格式支付報文信息的SWIFT系統。人民幣跨境清算主要可以分為代理行模式、清算行模式以及CIPS系統，早期為代理行模式、清算行模式，大額二代支付系統負責跨境人民幣業務。

中國跨境清算體系涉及金融安全的幾個方面

交易信息泄露。無論是代理行模式還是人民幣跨境支付系統，要成功實現資金的跨境清算都需要借助SWIFT系統，只是依賴程度不一。實務中，代理行清算模式由于支付鏈條長、處理環節多，同時又跨地區、跨時區、跨系統，SWIFT支付指令信息在傳輸時很容易被黑客攻擊，帶來資金交割風險，時常出現匯款行追款的事件。

交易數據中心化。隨著數字經濟時代的到來，數據成為數字化轉型的重要資源稟賦，是提升金融競爭力的核心要素。實務中，中國跨境清算體系與SWIFT系統、CHIPS系統、FEDWIRE系統高度融合，而這些系統服務器、技術運維、數據存儲等高度中心化，美國政府通過控制這些系統實時掌控中國金融機構實時支付、金融交易數據，通過大數據分析獲得中國經濟增長、對外投融資、貨幣政策實施等宏觀經濟數據，導致中國國家秘密、商業秘密暴露給美國政府。且SWIFT系統、CHIPS系統、FEDWIRE系統高度集中化，一旦系統出現故障，會放大數據安全的風險，影響廣大金融機構的業務經營與資金交割，沖擊中國金融體系安全。

高度依賴SWIFT系統。SWIFT系統作為國際公共物品，為全球資金清算提供高質量信息傳輸服務。中國外幣跨境清算必須依賴SWIFT系統進行交易信息流傳輸，由于CIPS系統起步晚、國際市場主體使用習慣、SWIFT網絡外部性等因素直接參與者少，間接參與者要進行跨境人民幣交易只能依靠SWIFT系統與直接參與者進行信息傳輸，短期內SWIFT系統在中國跨境清算中仍占據非常重要的地位。雖然SWIFT系統一直強調其中立性，但是其治理機構中25個董事席位有22個來自美歐國家，其運營極易受美歐國家左右，通過SWIFT隨意制裁中國企業。

受美元資金清算渠道控制。以美元為主導的國際跨境清算體系——“CHIPS系統+Fedwire系統+SWIFT系統”跨境清算體系控制了全球至少80%的跨境交易，其壟斷地位逐漸對其他國家產生控制力，通過美元資金清算系統掌控全球資金動態，實施金融制裁。一方面，美國基于政治目的，對其他國家進行金融制裁，停止提供美元清算服務，另一方面，美國要求接入美元資金清算渠道的中國金融機構嚴格遵守美國法律法規，否則面臨巨額罰款，給匯款行帶來巨大合規和制裁壓力。

單一國際儲備貨幣溢出風險。單一性國際貨幣體系賦予美元不對稱競爭優勢以及可能溢出風險，美國國內政策目標優先和國際貨幣價格穩定經常發生沖突。2022年起，美國為了控制其國內通貨膨脹，連續加息12次，將美元利率維持在5%以上，引發金融市場動蕩。此外，美國貨幣政策左右外匯市場，匯率波動影響國際貿易及金融市場交易。即使美元穩定，各國在進行貿易的時候將本幣兌換成美元，再兌換為其他貨幣，也增加了匯率風險和交易成本，還可能導致各國經貿信息通過美元體系泄露給美國。

央行數字貨幣橋現狀

央行數字貨幣橋

多邊央行數字貨幣橋本質是一個連接各國數字貨幣系統的去中心化公共平臺，底層技術是分布式賬本技術（DLT），各國央行可以在該平臺發行和兌換央行數字貨幣，實現不同國家數字貨幣跨境清算。多邊央行數字貨幣橋相較于CIPS系統，除了支持數字人民幣外，還支持其他數字貨幣，包括數字港幣、數字新加坡元等，大大拓寬了跨境業務范圍。未來，多邊央行數字貨幣橋可能支持更多幣種跨境交易。2022年8月15日至9月23日，來自不同司法管轄區的20家商業銀行通過貨幣橋為其客戶完成跨境匯款和外幣兌換業務共計164筆，總額折合人民幣超過1.5億元。

央行數字貨幣橋對維護國家金融安全作用影響機理

有助于維護跨境交易信息安全。數據是跨境清算的核心內容，關乎金融安全。多邊央行數字貨幣橋項目底層技術為分布式賬本技術，采用聯盟鏈技術在去中心化與中心化間尋求平衡，既保障各國央行監管的職責履行又保護交易數據安全。在多邊央行數字貨幣橋中，通過采用現代加密通信技術，所有交易進入后將被統一記錄，記錄的數據可追溯，有助于對資金實施監控、全面追蹤，實現精準化、穿透式貨幣調控和宏觀審慎監管，也有助于系統提升安全性。且具有交易數據、支付信息不可被截取、被篡改的特點，能夠有效防范黑客網絡攻擊，減少對多邊央行數字貨幣橋系統的破壞，防范交易信息泄露風險。

有助于打破對SWIFT系統的依賴。2015年，我國建成CIPS系統并正式投產上線，接入CIPS系統參與者分為直接參與者與間接參與者，直接參與者可以通過CIPS專線發送支付報文完成交易，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SWIFT系統的地位，但同時CIPS系統直接參與者數量少、間接參與者多，間接參與者必須通過SWIFT發送支付報文給直接參與者完成人民幣跨境業務，又提高CIPS系統對SWIFT的依賴。相較當前跨境清算體系而言，多邊央行數字貨幣橋是一個全新、獨立的跨境系統，支持點對點交易，且是信息流、資金流統一體，能夠攜帶主體、金額等全量信息，可以不通過SWIFT系統，以點對點網絡進行交易完成跨境清算。

有助于打破美元資金清算系統壟斷。多邊央行數字貨幣橋項目是各國央行合作運營，在頂層設計時通過分布式賬本技術實現去中心化，能夠避免政治摩擦引起安全問題。即多邊央行數字貨幣橋的運營不受任何單一國家操控，各國央行權責統一，避免金融機構跨境清算受美國司法監控。各國央行數字貨幣系統、實時全額支付系統（RTGS系統）、SWIFT系統、CIPS系統可接入多邊央行數字貨幣橋實現互聯互通。目前各國對多邊央行數字貨幣橋研究是從零開始，各國央行協調成交較低，在實際運營中高效、便捷、低成本，能顯著吸引各國金融機構參與，進一步減少對美元跨境清算系統的依賴。

有助于推進人民幣國際化進程。美元作為全球主要國際儲備貨幣暴露出其風險和缺陷，各國紛紛意識到風險并采取去美元化措施。2009年，中國開啟人民幣國際化進程，2015年人民幣加入特別提款權（SDR）。根據2022年7月SWIFT 數據顯示，美元占跨境貿易結算總量的41.2%位居首位，人民幣占比2.2%，與美元差距仍然較大。央行數字貨幣橋作為一個為各國提供數字貨幣跨境清算的平臺，其點對點交易縮短跨境清算流程，智能合約技術實現交易自動處理，將原來2～3天縮短到2～10秒；支持全天候運行，克服不同銀行代理行不同時區清算錯配問題；減少代理行手續費及SWIFT電信費，有效降低交易成本。根據貨幣競爭和網絡外部性理論，人民幣在多邊央行數字貨幣橋支持下將成為發展中國家的首選，有利于提高人民幣國際結算份額，逐步提升人民幣的國際地位。

有助于與美元主導的跨境清算體系合作共贏。央行數字貨幣橋推進跨境資金清算系統去中心化，維護中國金融安全。央行數字貨幣橋具備點對點、全天候交易的優點，能夠顯著提升運行效率，節約成本，降低風險，且央行數字貨幣橋可繞過SWIFT系統和CHIPS系統進行跨境清算。在數字貨幣出現以前，中國長期忍受美西方國家在跨境清算上卡脖子。而央行數字貨幣橋的出現，將扭轉這一局面。目前美元在跨境清算中仍然占據半壁江山，短期內人民幣仍然無法替代美元的市場份額，以美元為主導的跨境清算體系仍然存在。但是央行數字貨幣橋的出現將促進不同跨境清算渠道平衡，中國仍然可以參與美元跨境清算體系支持國際經貿活動開展，可以通過央行數字貨幣橋推進人民幣國際化進程，實現合作共贏。

對策建議

加強技術研發，推進關鍵核心攻關

當前，數字貨幣研發應遵循“設想—試點—評估—應用”步驟有序推進研發：一是加強與SWIFT合作，運用ISO20022標準對系統進行改造升級，提升系統信息處理效率；二是持續優化全額、凈額結算方式，提高系統流動性管理，節約資金成本；三是引入智能合約技術，交易一旦進入系統可以實現各個業務流程自動處理；四是優化交易僵局解決機制，提高系統便利程度；五是研究科學高效的做市商機制，提高外匯交易效率，降低外匯波動風險。

加強數據治理，夯實系統運行基礎

數據作為數字經濟時代下重要的資源稟賦，關系國家金融安全。應根據有關法律法規要求加強系統數據保護工作。一方面，要加強數據管理，通過密碼學方式保證交易數據不可篡改和不可偽造，防止數據丟失、被截取；另一方面，多邊央行數字貨幣橋涉及各國央行、商業銀行等多個節點，因此要加強數據安全管理，明確各方職責以及數據使用范圍、數據使用審批流程，建立糾紛處理和風險防范機制，避免出現數據安全隱患。此外，還要確保硬件、軟件設備的可靠性和穩定性，助力做好數據安全管理。

鼓勵市場力量參與，推進系統迭代升級

數字人民幣是新興科技，沒有任何經驗可以借鑒，沒有任何應對風險的方案，一切都是從零開始。市場力量作為研究中重要的一部分，在推進數字人民幣研究中具有重要作用，尤其商業銀行作為跨境清算的重要主體，需要鼓勵商業銀行參與到數字人民幣跨境清算中，加強與央行、科技公司的合作，結合商業銀行業務需要、系統架構進行開發系統，適應于央行數字貨幣橋，有利于商業銀行緊扣數字貨幣研究前沿，不斷提高金融核心競爭力，為銀行高質量發展科技賦能。

加快互聯擴容，推進試點邁向落地

在“一帶一路”倡議支持下，中國與多個國家簽署了雙邊本幣互換協議，在此背景下，中國應增加系統對接模塊，提供接入標準：一是加強境外清算行與央行數字貨幣橋互聯，發揮清算行優勢，扭轉當地采用美元等國際貨幣進行支付清算的局面，刺激更多的人民幣使用需求；二是加強與CIPS系統合作，近期CIPS系統建設成效顯著，直接、間接參與者數量不斷提升，多邊央行數字貨幣橋應加強與CIPS同步建設，實現優勢互補；三是豐富應用場景，拓寬數字人民幣跨境范圍，可以采取補貼的政策吸引有關國家接入多邊央行數字貨幣橋。

建設應急災備職能，增強系統運行信心

多邊央行數字貨幣橋作為中國數字貨幣跨境探索的創新實踐，應通過建章立制形式加強應急災備能力頂層設計，根據項目進度建立業務災備中心、數據備份中心，完成設備、系統、通信等硬件設備采購并處于安全可用的狀態；加強專業人才隊伍培養，推進業務操作標準化管理，完善風險防控能力，做到在極端復雜的環境下災備中心能夠立即啟用并處理業務，支持跨境業務連續安全運行，滿足資金安全交割需要，維護國家金融安全。

（袁本祥為中國農業銀行總行運營管理部高級專員。實習編輯/周茗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