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馬遜反壟斷案的一個關鍵漏洞

Farhad Manjoo　萬志文

美國人從亞馬遜購買很多東西，但也只是購買很多東西。這給那些認為亞馬遜是壟斷企業的人提出了一個問題：這家公司規模龐大，但要衡量它在美國零售業中的地位可以有很多種標準，它未必占據市場主導地位，更不用說形成明顯的非法壟斷。

誠然，亞馬遜是目前美國第一大線上零售商，但在美國線上零售額中的占比只有15%到20%。美國人在線上為電子產品支出的每一美元中，有近50美分流向亞馬遜；但美國人為食品雜貨支出的每一美元中，大約有3美分流向亞馬遜——包括它收購的線下連鎖商超全食超市（Whole Foods Market），有30美分流向沃爾瑪及其子公司山姆會員店（Sams Club）。

今年早些時候，亞馬遜公布的2022年北美市場銷售額為3160億美元，同期沃爾瑪在美國的銷售額為3930億美元。而美國全年零售總額在7萬億美元左右，這兩家零售巨頭在美國零售市場的份額都只有個位數。

第三季度末，美國聯邦貿易委員會（FTC）和17個州對亞馬遜提起訴訟，稱它采取了一系列反競爭的做法。該訴訟聲稱，亞馬遜強烈阻止其平臺上的賣家在其他電商網站上提供更低的價格，此外一些賣家被迫購買平臺廣告以及亞馬遜的送貨服務，以換取在亞馬遜的商品展示列表中的顯眼位置。FTC認為亞馬遜整個戰略的不同要素都指向同一個目標——“阻止競爭對手獲得與亞馬遜有效競爭所需的規模”，這最終將損害在亞馬遜上購物的“數千萬美國家庭”和通過亞馬遜銷售產品的“數十萬企業”。

但我們談論的究竟是哪些競爭對手呢？這就是導致這場訴訟陷入困境的地方。

引證亞馬遜在電商市場中的主導地位，和引證連鎖快餐店Chipotle在自選配料墨西哥卷餅市場中占主導地位是一個意思。

確定一家公司經營的行業范圍——用行話說就是“相關市場”——是訴訟的關鍵部分。水箱的大小決定了魚的危險程度：如果法院認為亞馬遜參與競爭的市場比較龐大，這就好比他們認為亞馬遜處在一個巨大的水箱里，那么該公司的市場份額就會顯得相對較小，沒有威脅；但如果法院認為亞馬遜處在一個小水箱里，認定它的服務幾乎沒有替代品，它看起來就會像一條鯊魚。

本案的原告正是將亞馬遜描繪成了水箱里的大白鯊。他們說，亞馬遜壟斷了“線上超市”和“線上電商交易平臺”的市場。按照這些術語，一些零售業巨頭似乎并不是亞馬遜的相關競爭對手，比如家得寶（Home Depot）、開市客（Costco）、百思買（Best Buy）。長期以來，亞馬遜的批評者一直認為，它的增長是以犧牲本地小企業為代價的，但這些小企業似乎也不是亞馬遜的競爭對手。

FTC競爭局前政策官員戴維·巴爾托（David Balto）在談到該機構對亞馬遜相關市場的界定時表示，“我想，大多數研究市場競爭的學者都會說，FTC需要去‘競爭驗光師那里開個新的配鏡處方，因為他們患上了嚴重的近視。”

此次訴訟主要聚焦于亞馬遜與沃爾瑪和eBay的比較上。如果你把市場范圍縮小到只包括滿足所有這些標準的零售商，亞馬遜將占據壓倒性的競爭優勢。訴狀稱，“來自亞馬遜和行業分析師的文件和數據均證實，亞馬遜在線上大型超市所售商品總價值中所占的份額遠遠高于60%，而且還在持續上升。”

我發覺這有點太機靈了。亞馬遜幾乎是電商的發明者，它在過去二十多年里一直在宣傳在線零售這個概念，在這個由它一手創造的類別里占據主導地位，這一點也不奇怪。引證亞馬遜在電商市場中的主導地位，和引證連鎖快餐店Chipotle在自選配料墨西哥卷餅市場中占主導地位是一個意思。當然，從技術上這么講沒問題，但并不意味著Chipotle在整個快餐市場中占據主導地位。

如果法院對亞馬遜的“相關市場”采用了比較寬泛的界定，那么就很難給亞馬遜貼上壟斷的標簽。當然，反壟斷法也在不斷演變，沙利文指出1945年美國政府訴美國鋁業公司一案是具有里程碑意義的判決。該判決為一家公司需要占據多大的市場份額才能被稱為壟斷提供了合理的指引：90%份額“足以構成壟斷，60%或64%份額是否足以構成壟斷值得懷疑，33%份額肯定不構成壟斷”。

亞馬遜在美國零售市場的份額遠遠達不到這些數字，它在整個電商市場中所占的份額（大約40%）也明顯低于法官在上述判決案例中提出的壟斷存疑份額。

我很高興政府終于開始試圖遏制大型技術公司的力量；亞馬遜在零售、云服務、物流配送、娛樂等諸多領域的崛起和持續增長，使得它作為單一公司已經對整個社會產生不小的影響，有時也會有損于員工健康和尊嚴、公共安全和勞工條件。

但原告對亞馬遜的相關市場的界定，無疑將在法庭上引起無休止的爭論，意味著接下來的這場斗爭絕不會輕松。

政府在1980年代拆分AT&T時，該公司控制著大約80%的市場。1990年代，當政府將反壟斷大棒對準微軟時，該公司在與英特爾芯片兼容的個人電腦操作系統市場占據了大約90%的份額。如果你想使用手機或平價電腦，這兩家公司基本上是繞不開的。

而亞馬遜在整個零售市場的地位遠沒有當年的AT&T和微軟那么強勢，強加定義也無法改變這一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