賺錢超難的一年

崔鵬

今年我養成了一個習慣，偶爾翻手機相冊，都要捎帶著看一眼，去年同一天我在干什么。特別是下半年。從而我非常慶幸，自己已經不處于那種極度焦慮和歇斯底里的狀態中。毫無疑問，時間是在往前走的，生活也在變好。

在去年的很長一段時間里，評論投資領域的寫作者是非常尷尬的，因為在某些信息黑洞的作用下，實在無話可說。要么就只能把各種站隊當作娛樂，看著他們對著自己完全不了解的醫療領域連篇累牘發表看法，但那根本沒有樂趣，只會讓你血壓和腎上腺急速飆升。

生活好就好在一切都有終結的一天，常識又圍繞在我們周圍。

但另一面，常識告訴我們“一切皆有代價”。

2023年我身邊的大部分普通公司人，財富水平是在下降的。

下降的原因來自于三個方面，房地產的重新估值、股票市場，以及工資收入增長有限。

房子，既是宏觀問題，又是微觀問題；是一切問題的表現，也是一切問題的基礎。中國人持有的房產的估值在個人財富中占的比例在70%左右——這是個統計數字，從我身邊的一線城市公司人來看，比例比這個還要高。股票、基金這種金融資產在整體財富中占到多少比例？據說在5%左右。

在2022年，由于特殊的社會管理方式，房地產的成交量比較低，人們并沒有把注意力放在房地產上，所以在他們的印象里，自己房子的價格還和以前差不多。2023年房地產問題的嚴峻性在普通人眼里逐漸清晰起來，用最新的市場價格衡量，大家才更明白地意識到——天啊，虧了這么 多！

那么之后會怎么樣呢？

事實很可能像央行前行長易剛教授最近公開表示的——中國的房地產問題還沒有出清！

內地最標志性的房地產公司，莫過于恒大、碧桂園和萬科。

打個比方，恒大是班里那種不守規矩的“壞孩子”，它造成的問題，標志著這個領域高杠桿企業的坍塌——很可能恒大這類公司現在的情況是決策當局擠出房地產泡沫的目的，但他們大概沒料到，問題會這么大以及問題之間的關聯性會這么強。

碧桂園本來是班里的老實孩子，靠著勤奮和刻苦做得很成功。但是其主要資產配置在中國三線至五線城市。這次經濟周期導致的房產價值的結構性變化摧毀性地沖擊了這家巨型公司的資產負債表——幾乎是以一種不可阻擋的趨勢。碧桂園也正是因為這種結構性調整，逐漸面臨滑落深淵的危險。

世界是在變好的，但，問題比想象的要復雜得多。

而最近身為業界絕對優等生的萬科也面臨資本市場的信任危機。

這實際上表明了一種市場的意見，他們懷疑中國的房地產問題正在向一二線城市蔓延。如果一二線城市的房地產價格出現大幅度下跌，那么即使是優等生，其面臨的問題也令人恐懼。

說句時髦的話，現在房地產格局中的大家伙們都難以“實現自我救贖”。而貨幣當局到底該怎么做，閥門管理者和市場主流意見之間似乎又存在夾角。這很可能是一個有點痛苦的磨合過程。

我猜大多數公司人的股票和基金賬戶成績也不會太好。問題明擺著，A股幾個主要指數都跌了，港股也是下跌的。覆巢之下無完卵。

就像我們以前聊過很多次的，股市從長期來看肯定會對經濟狀況有所反映，但更貼切的，它是市場對流動性預期的晴雨表。在成熟市場如此，在新興市場也不例外。

今年的流動性整體上是寬松的，但按季度看，預期始終存在一定顛簸。更何況這里面還有個美國加息預期問題。

還記得中學時那個水池蓄水的問題嗎？一個管子往池子里放水，一個管子往外抽水，問多長時間水池會蓄滿水。

由于美國在全球經濟中占據核心地位，加息讓美元幾乎成了所有國家的抽水管。更何況中美在疫情管理問題上的不同頻導致了流動性管理上的不同頻。

美國經濟出現衰退的時間比預期的要晚——“衰退”并非是一種詛咒，而是高流動性刺激積極財政政策后，美國經濟的一種慣例。后疫情時代美國的經濟衰退，有點像“二戰”結束后，杜魯門政府結束對軍工產業的刺激后出現的。但這一次，美國經濟的表現更加強勁，不但衰退的時間較晚，而且可能只是出現一次軟著陸。這種預料之外，拉長了美聯儲可能加息的周期。

對股票市場來講，美國在今年以至明年的很長一段時間都會出現“好消息就是壞消息”的情況——經濟數據強勁，股市反而會下跌，因為強勁的數據會讓美聯儲在更長時間里維持高利息，流動性進一步緊縮。

不過由于美國赤字經濟的特性，其運轉在大多數時間仍需要低利率的維持，中美經濟終將同頻。市場預期這種情況會出現在明年下半年。在這段時間的某個節點，A股又將發生結構性的變化。

當然，對于價值投資者來說，這種時間選擇上的意淫是沒有意義的，他們只要尋找市場上那些高性價比的股票，然后慢慢買進就可以了。賽斯·卡拉曼曾經說，巴菲特的投資方式在10年里有3到4年會失效，而這正是價值投資長期有效的原因——忽略最后一個斷句的哲學性，屈指一算，價值投資失效的時間已經三年半了啊。

在2023年，大多數公司人可能都感覺到了常規收入增長的難度。從宏觀上也可以為這種現象找到依據。

我們的貨幣當局釋放了相當的流動性，但投資不足。相應的外在數據表現就是，PPI（生產價格指數）增長長期保持負數。如果你還有空留意一下公司的財報，特別是一些傳統行業的大公司，它們中有很多在今年下半年都呈現出銷售額停滯而利潤上漲的現象。這說明大家并沒有把賺到的錢投入到再生產中。

投資不足造成新項目發生率降低，人力需求下降，同類崗位缺乏晉升機會。

皮尤中心曾做過一項調查，在目前這種情況下進入社會的公司人在若干年后平均智商會低于在經濟繁榮時期進入職場的人士。

為什么呢？研究人員分析下來原因有兩個，一個是在經濟不太好的階段進入職場的人容易更短視地看問題；另一個是，經濟不好，人們更容易具有玩世不恭的犬儒風氣。

所謂的“躺平”就是玩世不恭和油膩的一種變形，其精神內核大概就是推卸責任和懶。

即使沒有加薪，也別沾染上這些氣質。

因為，你的生活就是你自己的，不光是今年、明年，任何一年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