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匡濟 供圖視覺中國

《史記·秦始皇本紀》中記載:“會暑,上辒車臭,乃詔從官令車載一石鮑魚,以亂其臭。”公元前210年的夏天,49歲的秦始皇在第五次東巡時因病去世,離世前他已對身后事做好安排。然而,趙高、胡亥和李斯三人封鎖了秦始皇病逝的消息,帶著他的尸體繼續東巡,以便回到咸陽后胡亥安然繼位。
然而夏天的氣溫很高,秦始皇的尸體沒多久就開始腐爛,散發出難聞的惡臭。為了防止旁人發現異常,趙高下令往秦始皇的座車上裝入大量的鮑魚,以鮑魚的臭味掩蓋尸體散發出的腐爛氣味。那么,這里提及的鮑魚和吃貨們所追捧的鮑魚是一回事嗎?
春秋戰國時期的齊魯儒生中流行“鮑魚之肆”的說法,稱如果與君子相處,就像進入擺放了許多花草的房間一樣,身上會帶有花草的芳香,人也變得具有君子風范;和小人相處,就像進入了販賣鮑魚的店鋪,會染上一身腐臭,即沾染惡習。
有一種說法,認為前述的鮑魚并非如今人們普遍認知的那種餐桌海珍,而是用鹽腌制的漬魚。《釋名·釋飲食》中就曾記載:“鮑魚,鮑,腐也。”古人將新鮮的魚類去除內臟和魚鱗后,放入鹽水中腌制,以達到長時間儲存的目的。經過這類工藝處理過的有臭味的魚,便是鮑魚。雖然其腐爛速度較慢,可還是有很濃的臭味,所以趙高等人才會想到用鮑魚之臭來掩蓋秦始皇的尸臭。
那么古人到底有沒有食用過現今的鮑魚呢?從考古發現可知,早在四五千年前,山東沿海地區的先祖們就在享用鮑魚了。2023年,考古人員從山東高密一處戰國遺址中發掘出10多枚鮑魚殼。
到了秦漢時期,鮑魚的食用范圍擴大至中原,甚至到了西北。湖南長沙馬王堆漢墓中出土的記載食用鮑魚之事的竹簡,寫有“鹿肉鮑魚筍白羹一鼎”等字樣,據推測其記錄的應是以鮑魚與鹿肉等物做成的肉羹。西北地區發掘的居延漢簡,年代從西漢中期到東漢初年,其中也有諸如“鮑魚百頭”“贠鮑魚十斤見五十頭橐敗少三斤給過客”的記載。

鮑魚在古代另有一個名字—鰒魚。《漢書·王莽傳》中寫道:“莽軍師外破,大臣內畔,左右亡所信……莽憂懣不能食,亶飲酒,啖鰒魚。”西漢王莽的軍隊戰敗,手下的大臣也都叛變,身邊沒有一個可以信任的人,王莽胃口大壞,吃不下飯,就靠喝酒、吃鰒魚解憂。這鰒魚應是鮑魚干。
數年之后,東漢光武帝劉秀派出使者招降控制山東地區的割據勢力張步,在最初的接觸中,張步表示出了善意,也派出使者去劉秀那里“還禮”,禮物便是鰒魚。
三國時期的鮑魚愛好者甚多,比如曹操。他離世后,曹植遭到了兄長曹丕的無情打壓,使得曹植特別思念曹操,為此特意從鎮守山東地區的大將臧霸那里求來“鰒魚二百枚”,用以祭祀曹操。曹丕也是個“鰒魚控”,當孫權假意向他稱臣,志得意滿的曹丕大手一揮,給孫權送去了一批珍貴的禮物,其中就包括“鰒魚千枚”。
蘇東坡也是鮑魚的愛好者,他在某次飽餐了一頓鮑魚之后,詩興大發,寫了一首《鰒魚行》,這可能是中國詩歌史上唯一一首以鮑魚為主題的作品。該詩頗長,有18句之多,既表達了詩人對鮑魚的食趣,又借鮑魚感慨了一番人生,充分彰顯了他的個人風格。

最早可考的鮑魚做法,出現于元代倪云林的《云林堂飲食制度集》中。其制法是將新鮮鮑魚洗干凈,放入酒瓶中,于火中煨烤,然后取出,浸入冷水,再切片食用。這是一種先以火力將酒香與鮑魚之味相融,再用低溫鎖住美味的冷吃法。
清代的一眾吃貨們研究出了花樣百出的鮑魚烹飪之法。袁枚在其所著《隨園食單》中收錄了多道鮑魚菜式,其中一道“鰒魚豆腐”,是將鮑魚切片后放入雞湯,與豆腐同煮,然后加熱油淋之。可口的豆腐與筋道的鮑魚混搭,別有一番滋味。書中還記有一道官府菜—鰒魚煨整鴨,“莊太守用大塊鰒魚煨整鴨,亦別有風趣。但其性堅,終不能齒決。火煨三日,才拆得碎”。這道菜的缺點是口感太硬,要用火煨烤三日才可食用。
清中期的顧仲在其所著《養小錄》中收錄了一道“醬鰒”,做法是將鮑魚洗干凈后,入白水煮熟后切片,另取豆腐切成骰子大小,炒熟后趁熱撒入鮑魚片攪拌均勻,再用好酒釀烹煮。據說成菜甚是“脆美”。
古人的鮑魚烹調方法中均有將鮑魚切片這道程序,直到民國時期才出現了整只鮑魚的烹飪之法,比如紅燒、軟炸、油爆、白灼、清蒸等。個中原因,也許和古代鮑魚太過珍稀有關,人們總舍不得將其囫圇吞下,要切片細細品嘗。如今,鮑魚已是進入尋常百姓家的大眾美食,切片還是整只食用,便憑君所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