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九嶺山里（組章）

川梅

鳥

雨就要來了，幾只小鳥，還在稻草人身邊上躥下跳。母鳥喊了好久了，它們裝聽不到，玩著小心眼。

稻草人舉著竹竿招風，竹竿晃動也不傷鳥，慈悲得像一個假人，隨便任鳥玩。

如果是真人就不好玩了。在九嶺山里，真人從來不放過鳥。那些見過世面的鳥分得真假，看見人的欲望，就趕緊展翅。

人世間很多真相，鳥是無法知道的。稻草人逼真了人，也同樣無知。它們只是一種替代，在人安排的位置上，仿佛呼風喚雨。

絕徑了就拐一個彎

花朵凋落后，一群彩色的鳥飛到樹枝上，遠看恍若一片輪回的花。它們嘰嘰喳喳，仿佛不忍花的宿命。

路在山脈上游走，每次到絕徑了，拐一個彎，又是深遠的意境。在九嶺山里，絕徑是一種哲學，往往能測試人的智商。

娘和父親不懂哲學，也從不在一條道上茍且。總是路到盡頭就拐彎，也有自圓其說的理由，顯得大智若愚。

村落與村落之間，都是靠曲徑互相牽連。在九嶺山里，那些村子看得遠，也都不走捷徑。

肥胖的樹影

月明星稀了，山坳上那些瘦的樹，有了肥胖的影子。晃動起來，意境有些虛幻。

村子朦朧，村子四面的境界更加朦朧，看不到意義。狗守在檐下，偶爾吠幾聲。它們不吠的時候，夜色無邊蒼茫。

其他的畜類，一到夜里就安分守己，仿佛順從了宿命。山脈上的野物平平仄仄，在月光下不亂來。

風時有時無，螢火蟲就出風頭，打著燈籠，在夜色中東游西逛。

水的智商

山脈之后，歲月里的村落，各打各的算盤，在時代的蔭里清平樂。

邊界上，每一個方向都有特色，都想意義深遠。用標語的力度比底蘊，想比出深淺。

叢林中的鳥類，倚著樹丫上的窩繁衍后代，它們早出晚歸，一展翅就飛出境界。在鳥的眼下，無論多么縱深，都是俗世。脫俗不易，入俗，也不易。

那些細小的水流，從不掩飾來歷。它們往低處走，往大處想，想成為勢力后，慢慢大起來。

莊稼如何子丑寅卯

村子宿命久了，學會了東張西望。四面空得卜算子，也不成境界。橫豎都是路，沒有多少深意。

莊稼接了地氣，慢慢就子丑寅卯，想要形成局面。日子好像跟時光對不上眼，不按套路，有的快得無聊，更多的時候慢吞吞的，讓人心虛。

青蛙在稻田里喊得用心，也少了豐收的味道。

黑色在山脈上高瞻遠矚，姿勢相當一本正經。遠山上的縱橫，隱隱有很多內涵。村子里的狗躲在暗處，沖著黑色的背影，想吠，又仿佛不敢。

河流漫不經心

陰影下地里的稻草人要用帽子和衣服裝扮。真的像人了才能騙鳥，才能忽悠遠山上的群體。

遠山里的人，明知道稻草人干不了大事，依然把大事交給它們擔當。在九嶺山里，許多該是人干的事，人卻懶得干了。

每一個季節，河流都表現得漫不經心。它們在叢山里成天拐彎，仿佛是有方向的，看得久了，又好像沒有什么方向。

很多螞蟻想涉水而渡，去往自己的目的地。螞蟻是沒有什么意義的，它們也把目的看得重大。俗世太小，所有守在此岸的物種都想過河，彼岸才會深遠。

狗吠

月上中天，山脈在自己的方向夢里乾坤大。一些上了年紀的樹不太安分，靠著月色養胖了欲望，月光下的陰影，已經相當肥胖。

狗沖著那些老樹吠叫，狗的叫聲，不止來源于一個方向。在九嶺山里，村子里人很少了，只有狗還興旺。狗的吠叫，能把山脈喊得晃蕩。

樹的搖動，與風的強弱關系很大。山上的風，從任何方向都有來頭。月亮高高在上，看得清塵世的所有蒼茫。

這樣的境界里，狗的吠叫，不僅僅是出于無聊。在夜里，九嶺山的意境大到無邊。那涵蓋的意義，不一定深遠，也不見得現實。

意境中的路

半夜之后，村子里就安靜了，各家門前白著月光。狗在檐下趴著，偶爾吠幾聲，聲音往深遠處蒼茫，山脈就更靜了。

往村子外面去的路，仿佛有些膽怯，對前途充滿擔憂，拐了一個彎，又拐一個彎，彎來彎去，路就長了。

從山外來的路，一到坳上就慢下來，它們跟村子還有距離，不知道如何產生意義。

月光柔弱，從窗戶往外面打望，仿佛有一些隱隱約約的事物，在隱隱約約的意境中，看不到真相。

蒼穹任鳥飛

天剛亮堂，娘打開窗戶，對面山上的鳥鳴，一窩蜂撲了進來，擠寬了屋里的乾坤。

那個時候，邊界的上空還沒有炊煙。整個蒼穹，仿佛都是留給鳥飛。在九嶺山里，鳥的飛，是一種哲學。

敢在山里飛的鳥都有來頭，它們一飛可以沖天，也可以越過很多意境。它們見過的世面，比較廣大。

也有一些翅膀是不飛的，娘養的雞鴨鵝就沒有野心。它們成天在低處，仿佛活得明白，活得自動閹了欲望。

一路上都是鳥的嬉笑

幾只小鳥把嬉鬧掛在村口的樹枝上，往山里去了。遠山的意境，隱約春意已深。

田畝上的農事有了規模，父親坐在稻草人身邊，挽著褲腿抽煙。夕陽下，農業開始肥胖，好像有些呆板。

不遠處的村子里，屋頂上冒出了炊煙。娘在門前的坪地上，往山上打望了幾眼，雞鴨就往村子來了，慵懶的牛往村子來了，溫順的羊，也慢吞吞回村。它們攪起了一村子熱鬧。

路過村口的風，沒有教養，順手把樹上的鳥鳴端走。幾只小鳥飛起來追風，它們在山里一路飛跑，一路上，都是鳥的嬉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