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草莓（組詩）

張軍

打水漂

我們衣兜里揣滿碎瓦片

繞過牛棚，水庫突現

跟前。它像個巨型水瓢

瓢把指向未來。我們要去

那邊。它敞開大肚子

剛剛填進去一只落水野雞

掏出瓦片擺滿雨水淋濕的

草垛。我們側轉身，胳膊猛地

掄上幾圈，貓腰把瓦片甩出去

它們飛快點擊水面，水花

飛濺，一朵追趕著一朵

樹丫上松鼠吱吱叫喚，大尾巴

緊張地豎起，抗議我們這幫

不速之客

野草莓

上午我靠在沙發上閉目養神

眼睛隱隱作痛，伴隨它的

是陣陣發癢。八歲那年

老媽說過，那是傷口在長肉

我想鄉下的老媽，和躺在

躺椅里的老爸。他剛出院，身子

虛弱，無法站立。他開始發胖

面色漸漸紅潤，不停地嘮叨

我家的老房子在一片竹林里

大夏天也是涼爽如秋。父親曾領著我

穿過深深的林子，去摘野草莓

黃昏中它們鮮紅欲滴，引得

好幾個泥孩子哇啦哇啦地怪叫

一個扎麻花辮的小女孩羞怯地

緊隨其后。每一次，我都慷慨地

和他們分享所有

而現在，我想重現當年，和他們分享

那又酸又甜的味道，但我深知不能

楓葉島

天剛亮我們便下了水

七月的水泵轟隆轟隆

傳動帶沉重的抽打淹沒了

雨聲。我們知道

光棍老謝和防洪小分隊在機房

正深陷夢鄉

一陣側泳，一陣仰泳，我們

熟練地憋氣、吸氣，并

無聲賣弄著造型。楓葉島

離我們還有百米。每年夏天

在靠近它的途中，深深的湖水

都要嚇退幾人。剛會狗刨那陣子

我差點沉入湖底，永遠不再回來

可那又何妨呢？它像塊磁鐵

吸引著我們：

尖嘴巴白鷺、盆狀西瓜和清晨

湖面升起的光，都無法抵擋

仿佛多年后，我們離孤獨

越近，越想逃離它

去年楓葉島不復存在

而我獨處，為了留住它

為了在黎明

你突然闖進我的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