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煤炭文化期刊的“新聲”
——記中國最早的煤炭行業文化期刊《煤業新聲》

◎ 華北科技學院 趙蕾

煤炭行業對中國近代以來經濟結構變化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是支撐中國經濟現代化發展的重要動力，與煤炭產業、礦工生活緊密相關的煤炭文化也成為中國現代文化發展的重要脈絡。中國煤炭史志專家吳曉煜先生在專著《煤炭文學作品札記》中，對民國以來的中國早期煤炭文學作品、資料作了深入系統的收集整理，并按詩歌、小說、散文、戲劇等文體類別作了專題評述，為挖掘中國煤炭行業文化史料，推進中國煤礦文化史研究，促進中國當代煤礦文化發展作出了重要貢獻。在此思路下，筆者對民國30年間的煤炭類期刊情況作了有關考察梳理。

民國時期煤炭行業在帝國主義、官僚主義的擠壓下頑強發展，事關國計民生，礦工們艱苦悲慘的生活觸動人心，很多作家作品都對煤炭產業和礦工生活有所涉及，并且出現了行業類文化期刊。其中辦刊時間最早、富有規模影響、能夠深入呈現當時煤炭產業生產生活狀況的，當為上海煤業儉勉社于1934 年2 月創刊的《煤業新聲》月刊。該月刊為煤炭系統從業人員自發創辦，以展現中國煤炭產業發展，呈現煤炭行業人群生活，倡導實業救國為辦刊宗旨和主題內容，是我國最早的煤炭行業文化期刊。《煤業新聲》月刊1934 年2 月創刊，停刊日期及原因不詳，至少累計發刊6 期，是研究1930 年中國煤炭產業、時代經濟狀況和中國煤炭文化發展的重要史料。

《煤業新聲》發行方——上海煤業儉勉社出版社，是由自稱“純粹的煤炭商人”的陳光楣、嚴逸梅、丁蓮表等人自發組織起來的文化社團組織。《煤業新聲》月刊“承劉鴻生先生，王屏南先生，潘以三先生，丁蓮表先生等熱心贊助提攜，並諄諄加以指導”，創刊號發刊詞即由著名愛國實業家劉鴻生先生撰寫。劉鴻生當時為上海煤業公會名譽會長，人稱“煤炭大王”。王屏南畢業于上海法政大學，在滬執行律師，1931 年曾出任上海市煤炭業工會秘書長，日本侵略我國東北時，王屏南“利用職務之便組織職工人員油印出版《御侮》周刊宣傳抗日救國主張”。1932年“1·28”淞滬抗戰時王屏南被任命為上海市民義勇軍軍長，協助十九路軍艱苦奮戰，受到十九路軍軍長蔡廷鍇頒詞嘉獎。潘以三先生是當時華北煤業公司經理、煤業公會會長，丁蓮表先生為當時上海煤業銀行董事、中華煤球公司股東，兩位均是愛國煤商。從刊物核心人物的社會身份不難看出，上海煤業公會是《煤業新聲》重要的辦刊支撐力量，這也決定了《煤業新聲》作為煤炭行業刊物的根本屬性。

上海煤業公會全稱上海特別市煤業同業公會。據《上海志鑒》記載，早在清光緒二年（1876 年），上海煤炭業商號就成立了董事會。1882 年經清政府批準，創設了上海煤炭公所。1927 年上海煤炭公所籌組為上海特別市商民協會煤業分會。1928 年改煤業分會為煤炭業分會。1930年4月，煤炭業分會與上海煤炭公會合并，成立上海特別市煤業同業公會，魏鴻文任主席。1932 年改選理監事會，會員大會選舉劉鴻生為主席。“上海煤業同業公會雖是上海眾多行業公會中的一個普通公會，但由于其服務涉及國計民生，所以影響甚廣。”上海作為當時全國的工商業和金融中心，不僅是中國第一大城市，也已“占有世界第五大都會的重要位置”，“一切新的思想，新的文化，新的習尚，新的潮流，從世界各方面傳播過來的，上海總是最先最敏捷的接受了下來，再向全國各地轉布開去。它是造成中國近代物質文明最主要的機關。它非但在全中國占了首要的地位，就是以世界的觀點來說，它又是溝通東西洋文明的總樞紐。”當時的上海煤業已涉及山西、陜西等重要產煤省份煤炭的銷售、運輸、檢驗、煤產品開發等事務，上海煤業公會已然是中國當時煤炭行業最重要的行業組織。

就文化期刊發展歷史而言，1930 年代的期刊業已經由1920 年代以《新青年》雜志為代表的同人辦刊進入到商業化辦刊的時代，1933 年還出現了象征期刊繁盛的“雜志年”的提法。但是創辦行業類期刊，特別是煤炭行業，無論是對于行業本身還是對文化界而言，依然屬于“新鮮”的先鋒文化行為。這既需要行業在物質上、體制上、組織上的支持，更離不開辦刊人對行業和行業人群以及行業文化導向需求的深入了解，要想辦出特色、辦出成效，對辦刊人、撰稿人甚至讀者群體的現代文化理念、價值觀念、傳播意識也有較高的要求。這一切都使得優秀的煤炭行業文化期刊只能在上海這樣引領時代經濟文化發展的先驅都市出現。在此文化背景下，《煤業新聲》月刊雖然只是由上海煤業公會這一區域性行業商業組織支持影響的刊物，事實上它承載和擔負的是當時整個中國煤炭行業文化發展的夢想與力量。

1930 年代，中國正處于日本帝國主義入侵、國家安全風雨飄搖的艱難境地，各界有識之士紛紛秉持愛國之心謀求救國振興之路。《煤業新聲》的創辦即是上海煤業儉勉社成員“實業救國、文化發聲”之理念的實踐。嚴逸梅在《我對于本社的希望》一片中開明宗義：“揣摩理義，研究學術，灌輸以煤業的需要，及服務的修養”，期望通過刊物探尋“煤業新出路”，“以新學術之運用”，“開新經濟之源泉”。劉鴻生在創刊號發刊詞中指出：“況吾國產煤最富。茍運用有方。則外煤侵銷之患。可以立絕。富強之 效。可以立睹。貧弱如故。其弊何在。曰是但知蘊藏之富。而未知運用之方。”鮮明闡發了上海煤業公會以及辦刊方力圖發展振興國有煤業、實業救亡圖存的追求和宗旨。

作為月刊，《煤業新聲》體量不大，每期只有16～24頁版面，但欄目體例設置多樣，各欄目面向涉及也較為豐富，具體有“言論欄，礦區情形欄，運輸欄，滬地存煤欄，滬地各煤每月市價欄，滬地煤銷情形，外埠煤業情況欄，煤之化驗，文藝欄，插圖”，還有與投稿者溝通的“代郵”“鴿”，以及古詩和贊頌《新聲月刊》的小詩。陳光楣是畫家陳子佛之子，畢業于東京美術學院，刊物中人物、煤號和社會生活的速寫插畫均由其擔綱創作。

《煤業新聲》刊載內容包含煤炭專業知識、產業建設狀況和煤業經濟政策，意在“使同業，以至于國人對于煤方面有深刻的認識”，意識到“發展國煤，是富強民生國勢的根基！”圍繞這個辦刊宗旨，《煤業新聲》每期刊發有數篇文學作品，體裁有小說、隨筆、雜文等，遺憾的是因為歷史久遠，再加時局戰亂的影響，在晚清民國期刊（全國報刊索引）數據庫中僅保存有《煤業新聲》1934 年創刊號、第2 期以及第6 期內容，僅能見7 篇隨筆和7 篇雜文作品，具體為隨筆作品《隨記》（高濬聰）《雷雨》（萍）《我的弟弟》（阿金）《夜之街》（志聲）《回憶》（逸梅）《隨感》（光楣）《妻回家了二天（續）》（落）；雜文作品為《青年的煩惱與救濟（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希望大家能加以注意）》（未）《商人信義》《煤業在十年中之需要》（屏南）《信不信由你》《煤業不振之原因》（裘郁奮）《是否？請思索一下》《復興小煤號之我見》（謝立克）。加上《上海煤業儉勉社社歌》和《編后》《我對于本社的希望》《新聲月刊頌詞》等闡述期刊宗旨的作品，《煤業新聲》所刊發的文藝作品的數量大致是全刊（所能見到的三期）文章數量的一半。這既體現了時代背景下辦刊方對文藝作品的偏愛，也清晰反映出我國煤炭系統、煤炭從業人員重視文藝創作，積極通過文藝塑造、傳播煤炭文化的傳統和選擇。

在能見到的14 篇文學作品中，《雷雨》《我的弟弟》《回憶》《妻回家了二天（續）》是對自然風景、親情母愛以及夫妻之情的描寫。《夜之街》批判了“永久醞釀著丑惡，淫蕩，與喧囂！”的“布爾喬亞”（資產階級）都市不夜之街。《隨記》簡要追述了上海煤業儉勉社的成立過程，創辦月刊的意圖，呼吁“全國同胞，皆用國煤，多提倡國貨，挽回權利，強國強民，庶有豸焉。”《隨感》記錄了煤業公會簡陋的工作環境，作為經濟困窘的公會“小腳色”遭遇“茶博士”搜刮的不滿，抒發作者對行業系統內部不公不平的感觸。雜文《青年的煩惱與救濟（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希望大家能加以注意）》延續了五四新文化運動以來發現青年、重視現代青年的文化啟蒙思想，認為“青年是國家的命脈”，負有承擔民族國家命運的歷史使命，探討青年煩惱的根源在于“思想的空虛”“經濟的壓迫”“政治的不良”和“性的苦悶”，認為“提起中國青年振作之氣，為他們解決一切煩惱，造成一個少壯新興的中國，就是我們的責任。”《商人信義》《信不信由你》揭示“要使國煤興盛，先要祈求奸商良心。”《煤業不振之原因》《是否？請思索一下》認為“國煤衰落主要原因，不是純然運費增加的關系，實因不設法與外煤競爭云云”以及“連年內戰造成不景氣的時局”。《煤業在十年中之需要》提倡煤業從業者應以“遠觀”“公益”“互助”的精神和實踐來發展國煤從而抵御外煤侵略，而對于小煤號應“團結一致”，并呼吁統治者“以政權之援助”，限制少數大資本自由操縱，“共謀社會利益之均衡”。這些文藝作品都是“服務煤業，凡十余年”的煤業商人、煤業管理者所創作的，既有對生活、對社會真切感觸的抒發，也有對國煤落后現狀的痛惜，更多的則是積極謀求國煤發展的拳拳愛國之意。不同于揭露受壓迫被剝削的煤炭工人悲慘境況的文藝作品，《煤業新聲》月刊的文藝作品從煤業商人、煤業管理者的視角，在宣傳國煤、發展國煤的立場上，以一種全新的維度記錄并呈現了1930 年代的國煤產業發展現狀和精神文化風貌，集中體現了時代文化語境、社會經濟語境中的煤炭產業貢獻、煤炭行業智慧和煤炭文化精神。

在《煤業新聲》月刊影響下，一些煤炭行業類文藝刊物陸續出現。1936 年6 月安徽懷遠出版《淮南煤礦六周紀念特刊》，介紹了淮南煤礦局的沿革歷史、組織構成、產業發展和煤礦工程狀況。1948 年10 月廣西柳州出版《合山煤礦十周年紀念特刊》，詳實的介紹了廣西合山煤礦的創辦過程、發展歷史、人事組織和生產管理方面的內容，記錄了合山煤礦在抗戰期間所作的重大貢獻。

整體而言，20 世紀上半葉舊中國工業水平和文化建設都較為落后，以《煤業新聲》月刊為代表的早期煤炭行業文化期刊的發行，集中反映了煤炭產業在國民經濟中的重要地位，以及煤炭從業人員積極踐行實業救國的思想理念。期刊的創辦發行及刊載的各類文章作品，成為記錄、呈現1930 年代煤炭行業和從業人群生存狀況、精神風貌、發展追求以及煤炭產業之與國計民生動量關系的珍貴文化史料，是中國煤炭文化發展史的重要構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