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樹林 石奇







摘要:碳達峰和碳中和是一場廣泛而深刻的經濟社會系統性變革,僅靠碳交易政策很難保證這一目標的實現,開征碳稅是大勢所趨。為此,構建環(huán)境—動態(tài)隨機一般均衡(EDSGE)模型,模擬分析“雙碳”目標下碳稅政策和宏觀審慎政策對中國宏觀經濟的影響效應和作用機制,并對不同政策沖擊下的異質性福利損失進行估計。研究發(fā)現:第一,碳稅政策有助于中國實現低碳轉型,但會伴隨一定的過渡風險,短期內出現政策性衰退。相較于永久性碳稅政策,漸進式碳稅政策更加有效,有助于緩解碳稅政策沖擊造成的負面影響。第二,在金融加速器效應下,金融摩擦會明顯放大碳稅政策對宏觀經濟的負面影響,通過引入逆周期資本充足率或動態(tài)存款準備金率宏觀審慎政策規(guī)制,可以有效解決金融摩擦問題,但僅靠宏觀審慎政策在解決氣候外部性方面表現不佳,無法保證“雙碳”目標的實現。第三,通過將碳稅政策和宏觀審慎政策同時納入政策工具箱,尤其是采用“漸進式碳稅政策+逆周期資本充足率宏觀審慎政策”這種政策搭配設計,不但減排效果顯著,還可以明顯降低過渡風險,穩(wěn)定經濟增長,提高居民福利。因此,中國應力爭在“十四五”期間推出從碳排放源頭征收的碳排放稅,并考慮納入逆周期資本充足率或動態(tài)存款準備金率宏觀審慎政策規(guī)制,助力“雙碳”目標順利實現。
關鍵詞:“雙碳”目標;碳稅政策;金融摩擦;宏觀審慎政策;福利損失
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228482023(06)001415
一、研究背景
作為世界上最大的溫室氣體排放國和第二大經濟體,中國在應對氣候變化問題上的態(tài)度越來越受到國際社會的關注。習近平主席曾多次在國際會議上提出,中國將提高國家自主貢獻力度,二氧化碳排放力爭于2030年前達到峰值,努力爭取2060年前實現碳中和。碳達峰碳中和目標(以下簡稱“雙碳”目標)的達成事關中華民族永續(xù)發(fā)展和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是一場廣泛而深刻的經濟社會系統性變革。2021年10月24日,中共中央、國務院印發(fā)《關于完整準確全面貫徹新發(fā)展理念做好碳達峰碳中和工作的意見》(以下簡稱《意見》)。作為碳達峰碳中和“1+N”政策體系中的“1”,《意見》為碳達峰碳中和這項重大工作進行了系統謀劃、總體部署。2021年10月26日,國務院發(fā)布《2030年前碳達峰行動方案》(以下簡稱《方案》)。《方案》提出,到2030年單位國內生產總值二氧化碳排放比2005年下降65%以上,實現碳達峰目標。《意見》和《方案》一經頒布,引發(fā)了各行各業(yè)的廣泛關注。
然而,當前中國經濟發(fā)展正面臨需求收縮、供給沖擊、預期轉弱三重壓力,百年變局加速演進,外部環(huán)境更趨復雜嚴峻和不確定。在碳達峰碳中和成為國家戰(zhàn)略、國家明確“雙碳”目標和行動方案的背景下,低碳減排行動不僅導致戰(zhàn)略性行業(yè)產業(yè)鏈的重構,還可能會沖擊現存的經濟體系,加大當前經濟下行的壓力。2021年以來,一些地區(qū)、行業(yè)、企業(yè)在制定“雙碳”目標時比較冒進,一些地區(qū)在“雙碳”目標壓力下實施了限產限電等“運動式減碳”措施,將長期化、系統化的“雙碳”目標短期化和碎片化,不僅對“雙碳”目標不利,而且對當前的經濟發(fā)展也產生了負面影響。因此,“雙碳”目標約束下,如何進行有效適宜的碳減排政策設計顯得尤為迫切和重要。
低碳減排背景下,相對傳統氣候政策工具,擁有總量控制優(yōu)勢的碳排放權交易市場(以下簡稱“碳交易”)和依靠價格導向的碳稅贏得了諸多國家和地區(qū)的青睞。就本質而言,碳交易屬于數量政策,碳稅屬于價格政策,這兩種政策的選擇其實就是數量政策和價格政策之間的比較。Weitzman[1]最早提出了兩種政策有效性的判定標準,即通過比較兩種政策造成的效率損失來評定其有效性。此后,很多學者按照這一理論框架從減排效果和社會經濟影響等方面比較研究了碳交易和碳稅這兩種政策的有效性,但由于研究對象的區(qū)別、所選模型的不同等,學者們得出了迥異的結論。Heutel等[2]基于商業(yè)周期模型展開研究,發(fā)現碳稅政策比碳交易政策更易造成經濟波動。Dissou等[3]通過構建多部門經濟周期模型,得到了類似的結論。王文軍等[4]在計算碳排放權配額總量松弛度的基礎上,構建了一個碳排放權交易機制減排有效性評價方法,以此評估和分析中國碳排放權交易試點機制的減排有效性。他們發(fā)現,當碳排放需求大于碳排放權配額總量時,碳交易機制促進減排的作用非常有效。丁冠群等[5]則認為在行業(yè)正向技術沖擊下,經濟的擴張效應會因為碳減排政策的實施而受到明顯抑制,且不同的碳減排政策表現出異質性,碳稅政策的抑制效果顯著大于許可證交易政策。也有學者認為碳稅是比碳交易更有效的制度。Richard等[6]考慮時間折現、成本收益以及不確定性等因素,構建社會福利水平評價模型,發(fā)現碳稅政策比碳交易政策更加有效。王博等[7]認為在面對碳排放技術沖擊時,相比碳稅政策,碳交易政策下碳價大幅波動會進一步加劇經濟波動。李毅等[8]通過構建一般均衡(CGE)模型研究發(fā)現,征收碳稅能夠減少化石能源的消費,降低二氧化碳排放,進一步研究表明碳稅水平越高,降碳效果越顯著。此外,還有學者研究認為碳稅和碳交易這兩種減排機制可以融合實施,因為它們之間會產生某種交互強化效應,使減排效果更加有效[9]。2021年7月16日,中國根據實際情況,在試點的基礎上優(yōu)先選擇碳交易作為減排的突破口,并建立全國碳排放權交易市場。但從中國近期的實踐情況來看,基于科斯定理和產權理論的碳交易受覆蓋面和調控范圍限制、碳交易價格形成機制構建難度大、市場失靈等因素影響,全面運行的全國碳排放交易市場也只能覆蓋中國50%的碳排放量。面對“雙碳”目標下更為緊迫和更大的碳減排壓力,僅以碳交易一種手段恐難以有效保證目標實現,長遠看來還需加快碳稅政策的落地,以此提高碳減排調控力度。
基于庇古理論的碳稅政策是由稅收直接進行的價格干預,即通過相對價格的改變來引導經濟主體的行為,實現減少二氧化碳排放的目的。由于氣候變化具有典型的外部性,政府運用碳稅對微觀主體減排進行干預,實現碳排放企業(yè)的外部成本內在化,可能會引起負面效應,在經濟下行趨勢下進一步拖累經濟增長,難以實現碳減排和經濟高質量發(fā)展的“雙重紅利”。已有大量文獻表明,氣候政策沖擊會造成宏觀經濟波動,影響金融穩(wěn)定。Heutel[10]研究發(fā)現,環(huán)境政策具有明顯的順周期性,針對既定碳減排目標,經濟上行時比經濟下行時需要付出更高的成本。Annicchiarico等[11]將環(huán)境政策置于新凱恩斯框架中,分析其對宏觀經濟的影響,發(fā)現環(huán)境政策具有明顯的負面效應,且效應大小主要受價格黏性和貨幣政策的影響。此外,還有一部分研究也證明氣候政策的實施會造成一定的經濟轉型風險,降低經濟產出,放大金融部門“隱性風險”,不利于金融穩(wěn)定[1213]。因此,如何在保持中國宏觀經濟穩(wěn)定的前提下開征碳稅,盡可能降低碳稅政策對經濟社會發(fā)展的影響,助力實現“雙碳”目標,推動經濟高質量發(fā)展,值得深入探討。
針對上述擔憂,部分學者嘗試通過引入宏觀審慎政策解決。Tayler等[14]研究發(fā)現,面對供給沖擊,單一的貨幣政策很難平衡產出和通貨膨脹,而《巴塞爾協議Ⅲ》的實施則有效破解了這一難題,表明相較于單一的貨幣政策,宏觀審慎政策與貨幣政策相結合的復合政策設計效果更優(yōu)。王博等[7]基于動態(tài)隨機一般均衡(DSGE)模型研究不同碳定價政策對中國宏觀經濟的影響效應及其作用機制,發(fā)現不論是碳稅政策還是碳交易政策短期均會造成經濟衰退,長期則不顯著,金融摩擦的存在還會進一步放大氣候政策的負面影響,而引入“雙支柱”調控后,碳定價政策造成的負面沖擊明顯減弱。因此,要想實現降碳促增的雙重紅利效應,在實施氣候政策的同時應該輔以合理的經濟政策[8]。
梳理現有文獻可以發(fā)現,關于碳稅政策減排效應的研究已取得部分成果,但在“雙碳”目標約束下,結合中國數據實證分析碳稅政策在碳減排中所導致的宏觀經濟沖擊效應及其作用機制卻鮮有涉及,尤其是關于實施不同類型碳稅政策的經驗研究則更為匱乏。此外,雖然有部分文獻驗證了宏觀審慎政策工具在面對氣候政策所導致的經濟波動和金融不穩(wěn)定時的有效性[7,14],但是缺乏將碳稅政策、金融摩擦與宏觀審慎政策置于同一分析框架下的研究。有鑒于此,本文嘗試構建一個環(huán)境—動態(tài)隨機一般均衡(EDSGE)模型,分析“雙碳”目標下碳稅政策和宏觀審慎政策對中國宏觀經濟的影響效應和作用機制。
本文的邊際貢獻主要有:第一,在模型方法上,在標準的DSGE模型中納入環(huán)境因素,構建EDSGE模型,并引入金融摩擦機制和宏觀審慎政策(逆周期資本充足率、動態(tài)存款準備金率),探討碳稅政策和宏觀審慎政策的宏觀影響和微觀機理,以期盡可能貼近現實地模擬“雙碳”目標下經濟系統的真實情況;第二,在分析碳稅政策對宏觀經濟的沖擊效應時,既比較了有無金融摩擦兩種情形,也模擬了永久性碳稅和漸進式碳稅的區(qū)別,同時還將碳稅這一氣候政策與宏觀審慎政策相結合,模擬了這兩種政策組合在中國經濟低碳轉型過程中的有效性;第三,在傳統社會福利損失函數基礎上,通過引入碳排放構建新的社會福利損失函數,評估了不同政策沖擊下的異質性福利損失,為應對中國宏觀經濟轉型風險提供有益參考。
二、理論模型
本文在借鑒已有文獻的基礎上[12,1516],結合中國現實經濟特征,構建了一個環(huán)境—動態(tài)隨機一般均衡(EDSGE)模型,分析“雙碳”目標下碳稅政策和宏觀審慎政策對中國宏觀經濟的影響效應和作用機制。
(一)家庭部門
假定模型中的家庭部門生存無限期,每期的效用由消費(Ct)和總勞動時長(Lt)決定,Lt=(Lbt)1+ρL+(Lgt)1+ρL1/(1+ρL),Lbt和Lgt分別代表家庭向棕色企業(yè)和綠色企業(yè)提供的勞動時長。因此,代表性家庭效用最大化的目標函數為
E0∑∞t=0βt/(1-η)Ct-ω-(Lbt)1+ρL+(Lgt)1+ρL(1+ξ)/(1+ρL)/(1+ξ)1-η(1)
其中,β為家庭的主觀貼現因子(β<1),ω-為家庭的勞動厭惡程度,ξ為家庭的勞動供給彈性的倒數,η為家庭的風險厭惡系數。
家庭在最大化跨期效用時受到預算約束的限制,即
Ct+Bt+Dt+Tt=wbtLbt+wgtLgt+Rt-1Bt-1Pt-1/Pt+Rd,t-1Dt-1Pt-1/Pt+∏t+Trt?(2)
其中,等式左側表示家庭在每一期的支出,包括用于購買復合消費品(Ct)、家庭持有無風險債券(Bt)、向金融中介提供儲蓄存款(Dt)以及政府稅收(Tt)。等式右側表示家庭在每一期的收入,包括向棕色企業(yè)和綠色企業(yè)提供勞動獲得的工資收入wbtLbt和wgtLgt,無風險債券收益Rt-1Bt-1Pt-1/Pt和金融資產收益Rd,t-1Dt-1Pt-1/Pt,來自企業(yè)的利潤分紅(∏t)和政府轉移支付(Trt)。根據家庭效用最大化目標可得家庭的隨機貼現因子為
Mt,t+1=βCt+1-ω-L1+ξt+1/(1+ξ)-η/Ct-ω-L1+ξt/(1+ξ)-η(3)
家庭部門效用最大化時有關消費和勞動的一階條件為
C-ηt=βEt(1+Rd,t)(Pt/Pt+1)C-ηt+1(4)
wbt=LbtξCηt,wgt=LgtξCηt(5)
(二)金融中介
金融中介部門從家庭部門吸收儲蓄,然后結合自有資金向企業(yè)提供貸款。本文在模型中引入金融摩擦,在面對外源沖擊時,金融摩擦的存在會對金融中介部門凈值產生作用,從而影響整個經濟的信貸總量,通過標準的金融加速器摩擦機制,最終放大經濟系統對于微小負面沖擊的反應[17]。模型中的金融摩擦主要來源于兩個方面:一是存貸溢價摩擦,二是金融加速器摩擦。具體設定如下:
本文假設金融中介部門的違約風險主要來源于對外投資失敗,以此內生化金融部門違約風險[18]。金融中介部門的預算約束為
QbtSbj,t+QgtSgj,t+Ψ(QgtSgj,t,Wj,t)=(1-ψt)Dj,t+Nj,t(6)
其中,QbtSbj,t和QgtSgj,t分別表示金融中介部門所持有的棕色和綠色資產,Wj,t=QbtSbj,t+QgtSgj,t則表示金融中介部門所持有的總資產。Ψ是二次成本函數,Ψ(QgtSgj,t,Wj,t)=[ψc(QgtSgj,t/Wj,t-S-g)2Wj,t]/2,S-g=QgtSgt/Wt表示金融中介部門最優(yōu)資產組合時綠色資產占總資產的比重,ψc是金融中介資產組合調整成本參數。ψt為動態(tài)存款準備金率,Dj,t和Nj,t則分別表示金融中介獲取的存款和所有者權益。
假設t時期金融中介部門持有的棕色和綠色資產平均收益率分別為Rbk,t和Rgk,t,家庭部門的存款收益率為Rt,則單個金融中介的權益運動方程為
Nj,t+1=Rbk,t+1QbtSbj,t+Rgk,t+1QgtSgj,t-Rd,tDj,t(7)
根據Gertler等[19]的研究,假設金融中介部門管理人員存在道德風險,需要通過設定激勵約束條件來防止其轉移金融資產,具體設定為
Vj,t=Εt∑∞τ~=t+1(1-γ)γτ~-t-1Mt,τ~Nj,τ~≥κ(QbtSbj,t+QgtSgj,t)(8)
其中,Vj,t為t期末金融中介的特許經營權價值,κ為金融中介可轉移資產占總資產的比重;Mt,τ~是家庭的隨機貼現因子,且Mt,τ~≡βτ~-tU′c,τ~/U′c,t。假設金融中介的特許經營權價值是其總資產凈值的線性函數,即Vj,t=φtNj,t,φt≥1是金融中介凈值隨時間變化的影子價值[17]。式(8)中的激勵約束條件可進一步表示為
Qbj,tSbj,t+Qgj,tSgj,t≤φtNj,t/κ(9)
式(9)是捕捉金融加速器和金融部門效率低下的關鍵方程,表示金融中介所持有的棕色和綠色資產Wj,t不能超過其總資產凈值的φt/κ部分,即經濟中的資本需求會受到金融中介凈值的限制。在本文的校準模型中,式(9)被始終控制在恒等的狀態(tài),據此也就確定了金融中介的棕色和綠色資產總額,進而可以得到金融中介所持有的綠色資產為
Sgt=ΕtΩt+1Rgk,t+1-Rbk,t+1-Rd,t/[ψΕtΩt+1Rd,t]+S-g(10)
其中,Ωt+1≡Mt,t+1(1-γ+γφt+1)是金融中介的有效隨機貼現因子。
此外,本文還假設金融中介在每一期都會以1-γ的概率退出市場以防止其資產凈值的不斷累積,同時還會有新金融中介進入,初始啟動資金為ζ∑i={g,b}QitSit/(1-γ),ζ為新進金融中介稟賦資產比例。因此,整個金融中介部門的權益運動方程為
Nt+1=γ∑i={g,b}Rik,t+1QitSit-Rd,tDt+ζ∑i={g,b}QitSit(11)
(三)最終產品部門
兩類代表性企業(yè)生產最終產品:棕色企業(yè)和綠色企業(yè)。棕色企業(yè)會產生碳排放,造成污染,而綠色企業(yè)則不會。這兩個生產部門都依賴從金融中介部門獲得貸款來購買資本品。
1.生產函數
二氧化碳污染對棕色企業(yè)和綠色企業(yè)的生產率都有負面影響。假設兩種類型的企業(yè)都使用柯布道格拉斯生產函數,并投入資本(Kit)和勞動力(Lit),記為
Yit=1-d(Xt)AtKitαiLit1-αi(12)
其中,d(Xt)=d0+d1Xt+d2X2t表示碳排放所造成的的產出損失,Xt是環(huán)境中的碳存量。At表示全要素生產率,并假定服從對數AR(1)過程,即logAt=ρAlogAt-1+εA,t,εA,t~Ν0,σ2A。αi∈(0,1)表示企業(yè)資本產出份額。
假設棕色企業(yè)和綠色企業(yè)生產的產品之間具有不完美替代性,且作為中間產品投入生產最終產品,生產函數為
Yt=πb1/ρYYbt+1-πb1/ρYYgt(ρY-1)/ρYρY/(ρY-1)(13)
其中,ρY>0是替代彈性參數,πb是最終產品中棕色產品投入的權重。
2.棕色企業(yè)
棕色企業(yè)的生產將碳排放作為副產品。碳存量Xt的變化符合以下條件:
Xt=δXXt-1+et+erowt(14)
其中,δX表示二氧化碳存量的自相關系數,et表示當期的國內碳排放量,erowt表示本國以外其他國家(地區(qū))的碳排放量。國內碳排放量et取決于棕色企業(yè)產出Ybt和減排努力程度μt,即et=ξe,t1-μthYbt,其中,碳排放技術沖擊ξe,t服從對數AR(1)過程,logξe,t=ρξelogξe,t-1+εξe,t,εξe,t~N(0,σ2ξe)。同時,借鑒已有文獻做法[10],令hYbt=Ybtε,ε為碳排放彈性系數。本文將棕色企業(yè)的減排成本Zt設定為
Zt=fμtYbt(15)
其中,fμt=θ1μθ2t,θ1和θ2為企業(yè)減排努力系數。
在社會經濟發(fā)展實踐中,政府部門可以根據需要決定是否執(zhí)行碳減排政策。對于棕色企業(yè)而言,不同情況下面臨的目標函數以及碳排放約束均不相同。
(1)當政府部門不執(zhí)行減排政策時,棕色企業(yè)的減排成本也不存在,其目標函數為
∏bt=pbtYbt-wbtLbt-Rbk,tQbt-1Kbt-1+1-δbQbtKbt-1(16)
此時,勞動力工資率wbt和棕色資產收益率滿足的一階最優(yōu)條件分別為
wbt=1-αbpbtYbt/Lbt(17)
Rbk,t=αbpbtYbt/Kbt-1+1-δbQbt/Qbt-1(18)
(2)當政府部門執(zhí)行減排政策時,將向棕色企業(yè)征收碳排放稅τet,此時棕色企業(yè)需要付出一定的碳排放成本和減排成本,棕色企業(yè)目標函數為
∏bt=pbtYbt-τetet-Zt-wbtLbt-Rbk,tQbt-1Kbt-1+1-δbQbtKbt-1(19)
此時,勞動力工資率wbt和棕色資產收益率滿足的一階最優(yōu)條件分別為
wbt=1-αbYbt/Lbtpbt-fμt-τet1-μth′Ybt(20)
Rbk,t=αbYbt/Kbt-1pbt-fμt-τet1-μth′Ybt+1-δbQbt/Qbt-1?(21)
3.綠色企業(yè)
與棕色企業(yè)類似,綠色企業(yè)以市場價格Qgt從資本生產商處購買資本Kgt,并通過向金融中介發(fā)行債券Sgt募集資金,且QgtKgt=QgtSgt。綠色企業(yè)的一階最優(yōu)條件為
wgt=1-αgpgtYgt/Lgt(22)
Rgk,t=αgpgtYgt/Kgt-1+1-δgQgt/Qgt-1(23)
(四)資本品生產企業(yè)
模型中的資本品生產企業(yè)在t期初從企業(yè)處收購使用后的資本1-δiKit-1,并結合新的投資Iit生產新的資本品Kit。資本品的跨期累積方程為
Kit=1-δiKit-1+Iit,i={g,b}(24)
參考Christiano等[20]的研究,本文假設新資本品在生產過程中存在一定的調整成本,1單位新的投資需要消耗[1+φi(Iit/Iit-1-1)2/2]單位成本,φi為調整成本參數。因此,資本品生產企業(yè)的目標函數為
maxIiti={g,b}Ε0∑∞t=0M0,t∑i={g,b}QitIit-1+ξIi,tφi/2Iit/Iit-1-12Iit(25)
其中,投資技術沖擊ξIi,t服從對數AR(1)過程,logξIi,t=ρξIilogξIi,t-1+εξIi,t,εξIi,t~N(0,σ2ξIi)。資本品市場價格Qit滿足的一階最優(yōu)條件為
Qit=1+φi/2Iit/Iit-1-12+φiIit/Iit-1-1(Iit/Iit-1)-ΕtMt,t+1φiIit+1/Iit-1Iit+1/Iit2?(26)
(五)政府部門
1.財政政策
根據前文模型設定,假設政府部門采用財政政策需滿足的預算約束條件為
Bt+Tt+τetet=Rt-1Bt-1Pt-1/Pt+Gt+Trt(27)
其中,Gt為政府購買支出,服從對數AR(1)過程,logGt=ρGlogGt-1+εG,t,εG,t~N(0,σ2G)。
2.貨幣政策
借鑒常用做法,假設貨幣政策服從泰勒規(guī)則:
Rt=R(πt/π)ρπ(Yt/Yt-1)ρYξR,t(28)
其中,ρπ為利率對通貨膨脹的反應系數,ρY為利率對產出的反應系數;R為名義利率的穩(wěn)態(tài)值,π為通貨膨脹率的穩(wěn)態(tài)值。貨幣政策沖擊ξR,t服從對數AR(1)過程,logξR,t=ρξRlogξR,t-1+εξR,t,εξR,t~N(0,σ2ξR)。
3.宏觀審慎政策
在宏觀審慎政策規(guī)則設定方面,結合前文模型設定,假設政府部門主要采用兩種宏觀審慎政策工具。
一是逆周期資本充足率。類似于《巴塞爾協議Ⅲ》中對高風險業(yè)務征收更高的資本金,假定政府部門根據企業(yè)貸款風險的動態(tài)變化來逆向調整資本充足率。具體規(guī)則為
ρt=ρdρc,t(29)
其中,ρt為逆周期資本充足率,ρd和ρc,t分別為法定資本充足率和補充資本充足率。ρc,t=φt/φ-θ,θ為調控力度,中間廠商(棕色企業(yè)和綠色企業(yè))的違約概率偏離程度越高,逆周期資本充足率要求越高。
二是動態(tài)存款準備金率。借鑒已有文獻[2122],本文假定存款準備金率政策采用既釘住經濟變量又釘住金融變量的規(guī)則進行動態(tài)調整:
ψt=ψκψt-1ψ(Yt/Yt-1)κY(πt/π)κπ(φt/φt-1)-κφ(φt/φt-1)-κφ1-κψξψ,t(30)
宏觀審慎政策沖擊ξψ,t服從對數AR(1)過程,logξψ,t=ρξψlogξψ,t-1+εξψ,t,εξψ,t~N(0,σ2ξψ)。ψ和κψ分別為存款準備金率的穩(wěn)態(tài)值和平滑系數,κY、κπ、κφ和κφ分別為存款準備金率對產出、通貨膨脹、銀行杠桿率及違約風險的反應系數。
(六)市場出清
模型滿足的市場出清條件為
Yt=Ct+It+Gt+[ψc(QgtSgj,t/Wj,t-S-g)2Wj,t]/2+φ/2(It/It-1-1)2It+Zt(31)
三、參數估計和校準
本文模型中的參數主要分為兩類:一類是標準性參數,根據DSGE模型代表性研究的參數設定來校準;另一類是結構性參數,在借鑒最新的DICE模型等研究結果的基礎上,使用季度頻率的中國實際宏觀數據進行貝葉斯估計。
(一)標準性參數的校準
借鑒文獻常見做法,本文設定家庭的主觀貼現因子β=0.995,風險厭惡系數η=2,勞動供給彈性的倒數ξ=2,勞動厭惡程度ω-=1/3;參考何國華等[23]的研究,設定資本季度折舊率標準值δb=δg=0.025;長期以來,中國勞動報酬占總產出的比重一直低于世界很多國家的55%~65%的水平,2005—2020年的平均比重僅48%左右,考慮到統計核算誤差以及經濟中棕色企業(yè)資本密集度要高于綠色企業(yè),同時參考現有文獻[7,15],本文將綠色企業(yè)資本產出份額設定為αg=0.45,棕色企業(yè)資本產出份額設定為αb=0.5;參考Annicchiarico等[11]的研究,設定部門間勞動替代彈性ρL=1,產品間替代彈性ρY=2;對于最終產品中棕色產品投入的權重,本文參考劉錫良等[24]的研究,令πb=0.42;此外,參考梅冬州等[25]的經驗做法,設定綠色企業(yè)和棕色企業(yè)兩個部門的資本調整成本參數φb=φg=10。
(二)結構性參數的校準
結構性參數主要包括環(huán)境方面的參數、銀行方面的參數以及外生沖擊相關的參數。
對于環(huán)境方面的參數,根據已有研究[2627],過去250年全球碳儲量的平均值為2?030?GtC(1GtC為10億噸碳),本文借鑒該研究成果,將穩(wěn)態(tài)碳排放水平設置為2?030?GtC。根據Gibson等[28]關于污染損失函數的研究結果,本文設定參數d0=-0.007?6,d1=8.10×10-6,d2=1.05×10-8。針對棕色企業(yè)減排成本函數中的參數,參考Nordhaus[26]的做法,設定企業(yè)減排努力系數θ1=0.033?5,θ2=2.6,二氧化碳存量的自相關系數δX=0.996?5。2005年以來,中國碳排放量一直高居世界榜首。2020年,碳排放量達到98.99億噸,同比增長0.6%,再創(chuàng)歷史新高,占全球碳排放量的比重也提升至30.7%。與此同時,全球主要國家(地區(qū))中僅中國碳排放量保持增加,其他所有國家(地區(qū))均出現下滑,如圖1所示。因此,本文假設全球其他國家(地區(qū))的碳排放量總和在未來幾年基本保持不變,即erowt=erow,并將erow設定為國內穩(wěn)態(tài)排放值的2倍。
對于銀行方面的參數,本文借鑒已有經驗做法[17,22],設定金融中介生存率γ=0.97,金融中介管理者可轉移資產比例κ=0.34,新進金融中介稟賦資產比例ζ=0.003。為了保證金融中介的穩(wěn)態(tài)投資組合具有確定性,本文參考Diluiso等[12]的做法,將金融中介資產組合調整成本系數設置為一個非常小的數值,ψ=0.000?1。同時考慮到國內金融部門綠色資產的投資組合份額占比一般為60%,故將g設定為0.6。
此外,對于棕色企業(yè)的碳排放沖擊系數、外生沖擊相關的參數,本文通過使用季度頻率的中國實際宏觀數據進行貝葉斯估計,相關參數的先驗分布和貝葉斯后驗估計結果如表1所示。樣本區(qū)間為2001年第一季度—2020年第四季度,數據均來源于CEIC數據庫、Wind數據庫、中經網統計數據庫以及中國人民銀行公布的數據。
四、數值模擬:碳稅政策和宏觀審慎政策的效應評價
基于上述模型,本文利用MATLAB環(huán)境下的Dynare工具箱首先分別模擬“雙碳”目標下,碳稅政策和宏觀審慎政策的宏觀經濟效應,然后在此基礎上進一步對碳稅政策和宏觀審慎政策的綜合產出效應進行數值模擬,并進行效力評價。
(一)碳稅政策的宏觀經濟效應分析
1.永久性碳稅
由于中國尚未正式對碳排放進行征稅,本文通過求解拉姆齊最優(yōu)碳稅作為相應的碳稅沖擊。通過模型模擬,求得拉姆齊最優(yōu)碳稅為0.007?74。2021年中國GDP約為114.37萬億元人民幣、二氧化碳排放量約為101.5億噸,最優(yōu)碳稅折算后大約對應每噸二氧化碳37.6元,該結果既接近當前中國碳排放市場的交易價格,也與現有研究結果每噸二氧化碳38.4元基本一致[7]。
圖2具體刻畫了面對永久性碳稅政策沖擊,不同金融摩擦條件下主要宏觀經濟變量的變動情況。可以看出,經濟最開始處于基線穩(wěn)定狀態(tài),在第5期引入永久性的碳稅政策(每噸二氧化碳37.6元)。在兩種情形中,面對永久性碳稅政策沖擊,碳排放量均會出現永久性的下降,產出會在小幅上升后陷入持續(xù)衰
圖2?永久性碳稅政策沖擊下的宏觀經濟效應
注:圖中縱軸為偏離穩(wěn)態(tài)的百分比,橫軸為以季度為單位的模擬時期。
退,而通貨膨脹則會出現短暫上升,然后轉向通貨緊縮。這主要是因為,突然的、永久性的氣候政策會導致經濟體對綠色產品的有效需求上升,但由于綠色產品價格高于棕色產品,故而會抬升整個經濟體的通貨膨脹率,帶動短期有效需求上升,從而使產出出現短暫的上升。同時,永久性碳稅政策的實施會導致銀行凈值迅速下降約8%,隨后出現反彈。這主要是因為,氣候政策會放大金融部門的違約風險,進而導致銀行凈值出現快速下降,而伴隨著銀行違約風險的降低,銀行凈值也逐漸出現回升。此外,綠色投資下降后會快速上升,這是因為從短期來看,氣候政策會導致資產收益率下降,信貸供給下降,進而導致綠色投資下降,但從長遠來看,永久的氣候政策又會導致經濟體對綠色產品的有效需求不斷上升,經濟體中原有的棕色投資會轉向綠色投資,所以綠色投資持續(xù)增加。
兩種情形下脈沖反應幅度也呈現出顯著差異。具體來說,永久性碳稅政策沖擊下,不存在金融摩擦情形中,產出、投資、銀行凈值、銀行風險、通貨膨脹、存款利率和杠桿率等宏觀經濟變量反映幅度均更小,僅綠色資產在經歷短暫下降后反映幅度更大。這主要是因為,存在金融摩擦時,在金融加速器作用下,綠色投資下降更多、上升更慢,而不存在金融摩擦時,永久性碳稅政策實施后,經濟快速從棕色投資轉向綠色投資,綠色資產因此擴張,棕色資產趨于萎縮。
上述結果表明,在確定性模擬下,永久性碳稅政策的實施可以產生很好的碳減排效果,但與此同時,也會帶來一定的過渡風險。對比兩種情形,存在金融摩擦時,碳稅沖擊所導致的經濟的波動性更大,這間接證明了本文內生化金融部門違約風險非常必要。因此,“雙碳”目標下,金融摩擦伴隨的過渡風險需要政策當局引起足夠的重視。
2.漸進式碳稅
考慮到“雙碳”目標的實現需要將碳排放的外部性完全內生化,永久性碳稅可能很難解決問題,因此,需要在未來實施漸進式碳稅。漸進式碳稅不同于永久性碳稅,它通過逐步提高稅率,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降低碳稅政策對企業(yè)造成的成本沖擊[7,26]。鑒于此,本文還進一步在圖3中模擬了漸進式碳稅政策的宏觀經濟效應。
圖3?漸進式碳稅政策沖擊下的宏觀經濟效應
注:圖中縱軸為偏離穩(wěn)態(tài)的百分比,橫軸為以季度為單位的模擬時期。
在模擬分析過程中,本文先將碳稅從較低的水平開始,到第30期時增加到有效水平(每噸二氧化碳37.6元),然后永久保持在該有效水平。從中可以看出,在漸進式碳稅沖擊下,碳排放強度會隨著碳稅稅率的上升而下降,且下降速度逐漸放緩。相比較而言,雖然減排效果沒有永久性碳稅立竿見影,但長期來看成效依舊明顯。隨著碳排放的下降,產出、綠色投資的穩(wěn)態(tài)值都會上升,有效避免了突然的、永久性的碳稅政策對宏觀經濟造成的較大負面沖擊,保持經濟發(fā)展韌性。這主要是因為:一方面,漸進式碳稅政策沖擊,更有利于金融機構將棕色投資向綠色投資轉變,避免投資大幅減少,從而保持經濟穩(wěn)定;另一方面,一開始企業(yè)利潤的下降導致產出水平下降,但實際碳排放量的下降又改善了生態(tài)環(huán)境質量,減少了污染損失,提高了總產出。此外,需要注意的是,漸進式碳稅政策沖擊下,通貨膨脹也處于一個較低且穩(wěn)定的水平。這主要是因為,不同于永久性碳稅政策,漸進式碳稅政策并沒有導致棕色產品供給大幅下降,反而是先上升后緩慢下降,進而避免了綠色產品價格出現快速上漲,抬高整體物價,引發(fā)滯脹。
(二)宏觀審慎政策的宏觀經濟效應分析
外源性碳稅政策的引入雖然有利于實現“雙碳”目標,但會伴隨一定的過渡風險,接下來,本文模擬政府采用宏觀審慎政策的宏觀經濟效應,考察宏觀審慎政策是否可以有效緩解因金融摩擦帶來的這種過渡風險。假設在沒有引入碳稅政策之前,政府部門通過逆周期資本充足率和動態(tài)存款準備金率兩種宏觀審慎政策工具改變金融中介部門的穩(wěn)態(tài)投資組合構成,促進“雙碳”目標的實現。圖4刻畫了兩種宏觀審慎政策工具沖擊下的具體模擬結果。
圖4?宏觀審慎政策沖擊下的宏觀經濟效應
注:圖中縱軸為偏離穩(wěn)態(tài)的百分比,橫軸為以季度為單位的模擬時期。
可以看出,在第5期引入宏觀審慎政策后,逆周期資本充足率和動態(tài)存款準備金率模型各變量的脈沖響應反應基本相同,僅在大小方面存在差異。具體而言,相較于動態(tài)存款準備金率,當采用逆周期資本充足率宏觀審慎政策工具時,碳排放量下降更加明顯,產出、投資、銀行凈值、通貨膨脹、銀行杠桿率等經濟變量波動幅度更小。這表明在“雙碳”目標下,逆周期資本充足率宏觀審慎政策規(guī)則要優(yōu)于動態(tài)存款準備金率宏觀審慎政策規(guī)則。這可能是由于逆周期調節(jié)能夠降低杠桿率的波動,從而降低企業(yè)受到流動性風險沖擊時資金鏈斷裂的風險,避免違約概率在流動性風險沖擊下出現大幅上升或資本收益率出現大幅下降,提升金融和經濟穩(wěn)定效果。
(三)碳稅政策和宏觀審慎政策的綜合效應分析
根據前文的模擬分析,在“雙碳”目標下,無論是碳稅政策還是宏觀審慎政策都可以起到一定的減排效果,但同時也會造成一定的宏觀經濟沖擊。相比較而言,碳稅政策減排效果更加顯著,但不利于宏觀經濟穩(wěn)定;宏觀審慎政策減排效果雖然有限,但有利于維護宏觀經濟穩(wěn)定。為此,本文將同時引入碳稅政策和宏觀審慎政策,進一步模擬兩種政策沖擊下的綜合效應,通過比較選擇有效的減排政策設計。圖5模擬了四種政策組合脈沖響應結果。可以看出,在第5期同時引入碳稅政策和宏觀審慎政策后,四個模型的碳排放量均出現永久性下降,而且與圖2和圖3中的單獨實行碳稅政策相比,碳稅政策和宏觀審慎政策同時實施,減排效果更加明顯,在模擬期內,碳排放量巨降后還會呈現出進一步下降的趨勢。四個模型的總產出、總投資的下滑幅度均小于圖2和圖3中的單一碳稅政策沖擊,同時銀行凈值的下滑幅度以及銀行杠桿率的上升幅度也均小于圖2和圖3中的脈沖響應結果。上述結果表明,引入宏觀審慎政策后,碳稅政策沖擊下的經濟波動和金融風險均有所改善,因此,政策當局需同時使用碳稅政策和宏觀審慎政策,這樣既能保證“雙碳”目標的順利實現,又能降低過渡風險,平衡經濟穩(wěn)定與金融穩(wěn)定,符合當前中國政府提出的“穩(wěn)字當頭、穩(wěn)中求進”全局性任務要求。此外,對比圖5中四種政策搭配的脈沖響應結果可以看出,“漸進式碳稅政策+逆周期資本充足率政策”的政策組合設計模擬結果表現最優(yōu)。
圖5?碳稅政策和宏觀審慎政策沖擊下的綜合效應
注:圖中縱軸為偏離穩(wěn)態(tài)的百分比,橫軸為以季度為單位的模擬時期。
五、進一步討論:不同政策沖擊下的異質性福利損失估計
為更好評估“雙碳”目標下兩種政策的重要性及其有效性,本文還將使用福利損失函數法來評估外生沖擊下社會福利的變化。在傳統社會福利損失函數基礎上,借鑒現有文獻[21],通過引入碳排放構建新的社會福利損失函數,具體形式如下:
W=1/2E0∑∞t=0βt(λ1y2t+λ2π2t+λ3φ2t+λ4e2t)(32)
其中,β為主觀貼現因子,取值與前文一致;y表示產出,π表示通貨膨脹率,φ表示金融穩(wěn)定(采用金融機構不良貸款率作為代理指標),e表示碳排放;λ1、λ2、λ3和λ4分別為政策當局的目標偏好參數。本文設定五種典型的情況以代表政策當局不同的目標偏好:(1)Ω1={λ1=1,λ2=1,λ3=1,λ4=1},表示政策當局對產出、通貨膨脹、金融穩(wěn)定和碳排放具有相同的偏好;(2)Ω2={λ1=2,λ2=1,λ3=1,λ4=1},表示政策當局的主要目標是經濟增長;(3)Ω3={λ1=1,λ2=2,λ3=1,λ4=1},表示政策當局的主要目標是物價穩(wěn)定;(4)Ω4={λ1=1,λ2=1,λ3=2,λ4=1},表示政策當局的主要目標是金融穩(wěn)定;(5)Ω5={λ1=1,λ2=1,λ3=1,λ4=2},表示政策當局的主要目標是低碳轉型。
基于上述設定,不同政策沖擊下的異質性福利損失估計情況如表2所示。可以看出,在沒有任何政策沖擊下Ω1的值最大,這說明政府部門并沒有設定相應的轉型目標,也就意味著企業(yè)都不會主動將生產負外部性內部化,從而導致市場失靈,使經濟處于低效率狀態(tài),造成較大社會福利損失。在絕大部分情況下,逆周期資本充足率或是動態(tài)存款準備金率宏觀審慎政策規(guī)則的加入都能夠減少社會福利損失,這與上文脈沖響應模擬結果是一致的。從各政策組合的福利損失對比來看,采用對金融穩(wěn)定重視程度最高的Ω4權重結構時,宏觀審慎政策的引入對社會福利增進效果最為顯著;采用對低碳轉型重視程度最高的Ω5權重結構時,效果次之;采用對物價穩(wěn)定重視程度最高的Ω3權重結構時,效果再次;采用對產出波動重視程度最高的Ω2權重結構時,效果最差。
總體來看,表2的福利分析結果表明,無論采用何種權重結構的社會福利函數,宏觀審慎政策的加入均能在總體上減小經濟和金融的波動,從而增進社會福利。這意味著,基于碳稅政策和宏觀審慎政策組合使用的政策搭配設計在總體上要優(yōu)于單一使用碳稅政策。特別是,當政策當局將低碳轉型視為重要的政策目標時,最宜采用“漸進式碳稅政策+逆周期資本充足率宏觀審慎政策”,可以顯著降低社會福利損失。該結果與前文中關于不同政策沖擊下對宏觀經濟影響的脈沖響應分析結果相一致。
六、結論與政策建議
本文在標準的DSGE模型框架下,引入環(huán)境因素和金融摩擦機制,構建一個符合中國經濟結構性特征的環(huán)境—動態(tài)隨機一般均衡(EDSGE)模型,模擬分析了碳稅政策和宏觀審慎政策對中國宏觀經濟的影響效應和作用機制,并對不同政策沖擊下的異質性福利損失進行估計。主要得到以下結論:(1)碳稅政策有助于中國實現低碳轉型,但會伴隨一定的過渡風險,短期內出現政策性衰退。在面對碳稅政策沖擊時,相較于永久性碳稅政策,漸進式碳稅政策更加有效,有助于緩解碳稅政策沖擊造成的負面影響。(2)在金融加速器效應下,金融摩擦會明顯放大碳稅政策對宏觀經濟的負面影響,通過引入逆周期資本充足率或動態(tài)存款準備金率宏觀審慎政策規(guī)制,可以有效解決金融摩擦問題,進而在一定程度上降低“雙碳”目標下出現大幅經濟衰退的風險;但僅靠宏觀審慎政策在解決氣候外部性方面表現不佳,無法保證“雙碳”目標的實現。(3)通過將碳稅政策和宏觀審慎政策同時納入政策工具箱,尤其是采用“漸進式碳稅政策+逆周期資本充足率宏觀審慎政策”這種搭配設計,不但減排效果顯著,還可以明顯降低過渡風險,穩(wěn)定經濟增長,提高居民福利。
根據以上結論,本文得到如下政策啟示:第一,中國政府應將碳稅作為中長期實現“雙碳”目標的重要環(huán)境經濟手段,建議由國家稅務總局等相關部門牽頭,力爭“十四五”期間推出從碳排放的源頭征收的碳排放稅。同時,在進行碳稅稅率設計時,應采取漸進式策略,即先設定一個較低的稅率,后期再逐步提高,以此降低碳稅突然實施對宏觀經濟造成的負面沖擊。第二,由于金融部門的風險規(guī)避效應會顯著放大碳稅政策的負面影響,中國政府應考慮納入逆周期資本充足率或動態(tài)存款準備金率宏觀審慎政策規(guī)制,在一定程度上鼓勵金融部門進行風險分擔,有效應對綠色低碳轉型過程中可能伴隨的經濟、金融、社會風險,防止過度反應,確保安全降碳。第三,由于碳稅政策和宏觀審慎政策工具箱都有多種具體政策工具,不同工具組合對宏觀經濟的影響可能存在差異,正確認識這些差異并根據實際情況選擇合適的工具組合對“雙碳”目標順利實現具有重要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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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鄭雅妮,高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