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小魯（組詩）

桂杰

一起走路

和小我24歲的小魯一起走路

小魯喜歡挎著我的胳膊

就像我曾經挎著媽媽的胳膊一樣

也像長大之后的女兒

挎著我的胳膊

青春洋溢的小魯

比我高出一頭

走著走著

她就摟著我的肩膀

像個愛我的老男人一樣

聽說你去往北海

北海的天是藍色的嗎

風是熱的嗎

空氣里有沃柑和紅薯葉子的香氣嗎

北海有山嗎

很綠很年輕的那種山

北海有大海的聲音嗎

能夠隔很遠就聽到的那種

北海的月亮圓嗎

能夠摟進懷里的那種

聽說你去往北海

北海

聽著名字就很美好

那里沒有我們的相思

只有沒有見過面的親人

真的，北海的山和水

還有90歲的爺爺

究竟如何

有勞你幫我通通問候一下

她給我看了與姥姥姥爺最后的合影

小魯給我看了一個她不敢

輕易打開的文件夾

那是她和姥姥姥爺在這個世界上

最后的合影

小魯的父母在她三歲時離婚

媽媽把她放在姥姥姥爺家養育

自己去秦皇島去趕商業的海

詩人父親在自我世界里調遣他的“滿朝文武”

姥姥姥爺的臂膀下是她慢慢長大的身影

和姥姥姥爺在一起久了

感覺自己像“他們最小最小的那個女兒

他們是我日漸蒼老的父母”

桃花樹下

半身不遂且重度腦梗的姥姥躺在輪椅上

耷拉著腦袋閉著眼睛

旁邊坐著輪椅的姥爺臉色蒼白

目光也是呆滯的

小魯半跪在姥爺的身邊緊緊挎著他的胳膊

正在被死神拽著的姥姥姥爺

以及不愿意放手的年輕女孩

桃花開得多么燦爛又多么令人疼痛

她小時候肯定沒有想過

姥姥姥爺也會有離開自己的那一天

最好的親人怎么也會經歷死亡

你相信嗎

我看到這張照片它曾沾滿了淚水

又被歲月的風緩慢吹干

那不是失去母親的父母

那是失去父母的痛苦

內心疼痛的層級是最高的

小魯在手機深處隱藏起與姥姥姥爺的合影

她住宿的賓館桌子上擺著一張照片

她和身體健康的姥姥姥爺以及媽媽站在一起

每個人的臉上都開滿了笑容

我給小魯的建議

住400元一天打折的五星級飯店

不要住188一天的小旅館

你要有一張舒服寫作的桌子

才能配上你的才華

小魯來北京之前

我給出慎重的建議

要找一個愛你的男人早點結婚

不要害怕愛情

不要害怕生兒育女

媽媽的家不是你的家

爸爸和另外一個女人的家也不是你的家

姥姥姥爺留下的家

有著痛苦的淹沒感

也不是你能安身的家

得把自己嫁出去安一個家

這是我給小魯的建議

我和小魯都是天津人

天津人愛操心別人的事兒

愿意進入別人的生活

我們都堅信

熱愛一個人

你一定要去盡自己所能關心她

在秋風中給小魯拍照

葉子在秋風中卸下沉重

輕輕地趴到地上

一種輕松的回歸

小魯拿一片落葉放到眼前

輕輕踩在落葉身上

露出了松弛的笑容

小魯爸爸說的哀怨

我沒有看到

小魯爸爸說的憂郁

我也沒有看到

小魯爸爸說的愛與平靜

我像一枚落葉一樣感覺到了

我希望她的腳輕輕踩在我身上

為她送去哪怕一毫米

大地之上

支撐的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