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畫構圖的多元化探究

吳潁潁 福州大學廈門工藝美術學院

現代漆畫脫胎于裝飾性繪畫，早期的構圖形式較為單一，畫面大都是對現實場景的直接描繪，到了20世紀下半葉，漆畫構成意識逐漸形成，通過各種元素的安排和分布達到視覺的平衡。現代漆畫在發展過程中嘗試構建自身的語言體系，并追求畫面的藝術性、內容的豐富性和形式的多樣性，而構圖形式對漆畫語言體系的構建具有重要影響，如何在構圖中平衡傳統與現代，創造出具有獨特魅力的作品，是值得思考的問題。

一、漆畫構圖形式的演變

古代漆畫作為一種附著于漆器上的藝術形式，在中國有著悠久的歷史和豐富的文化內涵。現代漆畫自誕生以來，其構圖發展經歷了多個階段，每個階段都有其獨特的特點，這與各個時期的繪畫創作環境是密切相關的。古代漆畫的構圖形式以紋飾為主，注重平面效果和裝飾性，漆器上的紋樣構圖經常采用對稱、均衡的布局，還有偏向幾何化的簡單構圖和圖案式的裝飾紋樣。明清時期，漆器上的圖像出現仿山水畫的場景式構圖，出現了以人物、花鳥、山水等題材為主的裝飾圖案，如明代的描金彩漆山水人物圖長方盤就屬于這類構圖形式，畫面中5 個人物錯落分布于前景，后景則是山水畫常見的布局。

現代漆畫在創作手法上還處于探索階段，無論是漆藝技法的傳承與創新，還是構圖語言的轉化，都展現出新的風貌。隨著中國現代藝術的興起，漆畫構圖不再局限于傳統的題材和表現方式，開始嘗試更多的實驗和表達。在這一階段，漆畫構圖融入現代藝術元素，構圖大都是以真實的場景人物來排列，或是人物大于景物的分布，還未形成完善的構圖意識。各類藝術家紛紛加入漆畫創作隊伍中，把其他畫種的創作手法與大漆融合，試圖探索和構建漆畫的語言風格。例如，深受法國裝飾藝術運動影響的雷圭元在回國后創作了《少女與鹿》等作品，其構圖形式與以往大不相同，主體少女與鹿占據了畫面的大部分空間，整幅作品以一種技法來表現，富有平面裝飾意味。

20 世紀60 年代起，漆畫構圖有了新的突破，如構圖的抽象化、形式的塊面化、色彩的變革等，這些變革使漆畫更加具有現代性和創新性。喬十光的《魚米鄉》是漆畫構圖意識獲得突破的轉折點，整個畫面的景物不再是完全寫實，而是注重形式上的布局。這個階段，漆畫藝術家開始具有構成意識，對構圖進行獨立思考以及畫家對內在形式進行理性追求。在畫面中更加注重形式感，點、線、面等基本元素更重要，在構圖中有意識地進行畫面分割，注重畫面空間的經營布局，構成意識在畫面中得到彰顯。除此之外，在畫面中安排物象時，漆畫藝術家摒棄了物象自然真實的形態，從注重物體的具體形態轉變為注重整體畫面結構之間的塊面關系，這種對畫面塊面概念的認識是受西方繪畫影響、運用抽象思維的結果。鄭力為的《拉網》把畫面分割成左右兩個部分，以紅色、黑色表現海水和沙灘，不切實際卻又讓人信服，巧妙地運用了漆黑與漆紅獨特的美，極具形式感。

20 世紀90 年代以來，漆畫構圖在當代藝術的大背景下呈現出多樣化的發展趨勢，從傳統到現代、從寫實到抽象，漆畫涵蓋了各種不同的構圖形式和表現手法。同時，漆畫與其他藝術媒介的結合也越發頻繁，如漆畫與裝置藝術、數字藝術的結合，為漆畫構圖帶來了更廣闊的創作空間。當代多樣化階段更是見證了漆畫構圖在現代藝術語境中的多樣性和開放性。蘇國偉的《花季》正是20 世紀末漆畫構圖又一次創新突破的見證，畫面描繪了幾個惠安女梳妝打扮的形態，對整個場景與人物進行塊面化的分割與重新組織，展現出渾然一體的獨特風情。近年來，隨著科技的進步和藝術全球化的影響，漆畫的構圖不再局限于傳統的漆料和材料，更多地結合現代科技，如數字技術，創造出豐富多樣的藝術形式。現代漆畫構圖的發展離不開當代漆畫藝術家的創作實踐和思考，他們不斷探索和嘗試，推動了漆畫構圖的發展，使其始終保持活力。當代漆畫藝術家蘇笑柏的作品徹底突破了傳統繪畫構圖形式的束縛，借助抽象語言來探索純粹的畫面空間，不同的色塊交疊，創造出簡潔而有變化的繪畫風格，開創出獨特的空間布局關系。漆畫構圖不斷與社會、文化和藝術潮流相互作用，從古代傳統階段的平面紋飾到構成意識的轉變，再到現代轉型階段的實驗與創新，漆畫構圖不斷運用新的表現方式和視覺語言，為觀眾帶來新的藝術視覺效果，同時也展現了漆畫藝術家的創造力和思考。漆畫的構圖語言是隨著現代繪畫語言的發展而逐步構建起來的，至今仍在挖掘更多的可能性，它不受任何繪畫觀念的限制，漆畫的構成形式更加自由多變。

二、當前漆畫構圖常見的形式

現代漆畫需要構建自己的構圖語言，由于漆畫形成獨立畫種的時間比較晚以及漆畫藝術家身份的復雜性，其塑造并非易事，漆畫的構圖形式受到其他藝術形式的影響。漆畫以包容性的態度接納不同的繪畫語言，把各個畫種與漆畫相契合的構圖形式融入自身的語言中，發展至今，漆畫的構圖語言具有獨特的表現優勢，與其他畫種相比逐步呈現出差異性。

漆畫與國畫同樣扎根于深厚的中華文化，漆畫發展初期吸引了很多國畫藝術家的加入，漆畫構圖不可避免地融合了傳統中國畫的構圖方式。漆畫借鑒中國畫以線條勾勒和墨色渲染為主要的表現手法，注重意境的表達和情感的傳達，追求畫面的靜謐和內斂。中國畫的構圖具有長卷式構圖、散點透視的空間布局、平面化的表現手法、意境空間的營造等特點，采用對稱、平衡的布局方式，注重畫面的空間感和層次感。喬十光把“留白”技法應用于漆畫創作中，并提出與國畫相呼應的“計黑當白”的漆畫美學思想，利用漆黑沉穩的特性，使留黑的空間更富有意境美。喬十光的《童趣》同樣把除了描繪主體以外的景象省略掉，以單純的漆黑襯托幾個垂釣的孩童，以“黑天黑水”展現無窮的意境美，留給觀者以想象的空間。除此之外，漆畫藝術家由于材料的限制，在寫生中經常采用水墨的形式，在紙本上快速留下自己的所想所感，之后再通過思考加工創作成漆畫，因此，漆畫和國畫都具有東方韻味。

20 世紀四五十年代是漆畫發展的初期，也是中國繪畫受外來藝術沖擊和影響的時期，參與漆畫創作的藝術家也受到了西方繪畫藝術的影響。漆畫在油畫的影響下，注重形象的寫實和細膩，在構圖上常采用對角線、黃金分割等構圖原則，注重畫面的動感和張力。最常見的三角形構圖，整體造型較穩定，如吳君茹的《星海無垠》漆畫作品，場景中的5 個木偶人物構成一個大致的三角形，使得畫面在荒誕不經中仍然具有沉穩感。漆畫構圖受油畫的影響還體現在注重畫面的透視感和立體感追求畫面的豐富和生動。陳立德在《歐行札記》系列作品中通過繪畫空間邏輯語法的構建，使作品的空間縱深無限延伸，他將傳統的漆藝技法與西方的透視相融合，打造出的畫面充滿溫潤的質感和真實的空間感，這類漆畫的構圖呈現出其他畫種所不具備的含蓄韻味。

20 世紀以來，現代藝術中出現的觀念藝術同樣推動了漆畫構圖的創新，觀念藝術突破了傳統繪畫的限制，為漆畫構圖帶來了更大的自由度。傳統的漆畫構圖經常受到傳統繪畫規則的限制，但是拼貼藝術可以將不同的元素自由地組合在一起，創造出獨特的構圖效果。漆畫可以借鑒拼貼藝術的自由組合方式，擺脫傳統的約束，將不同的材料和元素融入作品中，創造出更具個性和獨特性的構圖效果，提升作品的藝術表現力。當代漆畫家李倫在作品《秋鳴》《臥月》中把一些傳統紋樣用類似拼貼藝術的方式展現出來，每個色塊用不同的材料和技法去表現，而構圖形式也融入其中，通過肌理的變化形成動態的畫面。不同的藝術形式為漆畫構圖帶來了多樣性、自由度、表現力和創新性，豐富了漆畫的構圖形式。漆畫可以借鑒多種繪畫的手法和思路，創造出獨具匠心的畫面形式，極大地豐富了自身的表現語言。

三、漆畫構圖語言的塑造

漆畫的構圖是漆畫作品中圖像、色彩、線條等圖形元素的組成方式，包括形式構成和色彩構成兩個方面。現代漆畫的構圖語言還未完全構建成型，許多現代漆畫藝術家在創作中還是受到傳統繪畫語言和文化的束縛，缺乏全新的思維方式。漆畫創作對技術和材料的要求非常高，現代漆畫藝術家在使用現代技術和材料時，往往會遇到很多限制，因而很難創造出全新的漆畫構圖語言。但構圖對整體漆畫語言的發展起著極其重要的作用，它是漆畫創作的關鍵之一，決定著作品的形式、內涵和表現力。

漆畫構圖對漆畫整體的藝術形式產生了重要影響，可以更好地展示出獨特的“漆”之美。漆是漆畫的載體，也是漆畫的重要材料，它經常與螺鈿、蛋殼以及起紋物等多種材料組合使用。漆畫創作通過巧妙的構圖，能夠讓觀賞者感受到漆的豐富質感，并發揮其在光澤、厚度、透明度等方面的特性，從而展現出生動的畫面。漆畫構圖使漆畫更富有表現力、視覺沖擊力和深厚的內在情感。漆畫形式和色彩的運用能夠呈現出深層次的呼吸感，展現作品的情感與氣質。佘國華擅長用抽象的形式來構建畫面，他根據自己對材料的認知和審美趣味對點、線、面的基本元素進行排列分布，《玄冥賦》《祥炎上行》等作品以獨特的東方抽象韻律展現出獨特的魅力。

同時，漆畫構圖能夠幫助漆畫藝術家表達自己的觀點和內心世界，將觀念與情感傳遞給觀眾，增強作品的生動性和寓意性，還能夠幫助漆畫藝術家形成自己獨特的藝術風格。每個漆畫藝術家在構圖方面都有自己獨特的風格，如有的漆畫藝術家注重形式和線條的運用，有的漆畫藝術家則強調色彩和光感的展現，還有一些漆畫藝術家喜歡將元素按點、線、面進行排列分布。例如汪天亮的大多數作品以古老文字入畫，還有以仰韶文化彩陶紋樣或傳統文物工藝圖案為母體，采用分割、重構、重疊等手法組成抽象的構圖，古老的文化元素在他的創作中表現得靈活自由，充滿現代感。通過構圖的應用，漆畫得以更好地展示其獨特的藝術美，表達了作品的內涵，同時也幫助漆畫藝術家形成自己獨特的創作風格。

四、漆畫構圖的未來趨勢

隨著現代社會的快速發展，文化的多元化和國際交流的增加對中國藝術產生了重要影響。漆畫藝術家能接觸豐富多樣的藝術觀念和風格，吸收和融合了來自不同文化的構圖方法，從而豐富了漆畫的構圖表現形式。漆畫的創作隊伍不斷擴大，漆畫藝術家審美觀念的差異化使漆畫的構圖語言更加豐富多樣。現代的漆畫藝術家積極探索和嘗試不同的構圖方式，通過獨特的創意和表達方式來突破傳統限制。他們在構圖上具有更大的自由度，能夠更靈活地運用各種元素、形式和結構來創造個性化的作品。漆畫藝術家還可以使用各種數字工具和軟件來輔助創作、進行實驗和調整，從而更靈活地嘗試不同的構圖方案。同時，現代材料的改進和創新也為漆畫的構圖提供了更多的可能性。現代漆畫構圖的多樣化是漆畫藝術家的創新、文化變革和科學技術的進步等多種因素綜合作用的結果，這種多樣化為漆畫帶來了更廣闊的創作空間和更豐富的視覺體驗。

現代漆畫構圖的發展趨勢首先體現在通過自由的形狀、線條和色彩組合來表達情感和主題，同時保留漆畫的可辨識性和表現對象的特征，這種融合使得漆畫作品更具有個性化和獨特性。漆畫藝術家通過嘗試突破傳統的構圖規則、大膽的構圖布局、夸張的形式和顏色對比來吸引觀眾的注意力。其次，現代漆畫構圖越來越多地應用多媒體和不同材料，漆畫藝術家不僅可以使用傳統的油漆和顏料，還可以使用紙張、織物、金屬、玻璃等材料，以及數字技術和裝置藝術等技術，使漆畫的構圖方式產生更加豐富和立體的視覺效果。

當代漆畫藝術家沈也利用大漆、影像、身體、木頭等各種媒材形成不同的表達形式，他拒絕把自己的創作限定在單一的表現形式中，因此他的作品從平面到立體，是綜合媒材在不同的空間維度的藝術創作，他還運用科技與新媒介對藝術創作思維進行創新開拓。最后，現代漆畫的構圖更趨向于探索個體經驗和內心世界的表達，漆畫藝術家通過觀察自己以及周圍的環境，將個人情感、身份認同、社會話題等轉化為構圖元素，并以獨特的方式呈現出來。這種個體化的構圖方式賦予作品更深的意義和觸動，漆畫藝術家通過使用象征性的符號、隱喻和意象來傳達對這些問題的思考。近年來，漆畫構圖與觀念相融合，構圖并不是單純指表面形式，而是通過構成形式來傳達漆畫藝術家的思想，試圖提升漆畫的藝術性、內容的豐富性和形式的多樣性，從而完善漆畫語言體系的建設。當下漆畫家必須深入挖掘漆材質，把自己的繪畫素養與情感融入創作中，不斷探索新的漆畫表現方式，才能構建起獨屬于漆畫的構成形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