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條椅之戀

江蘇/陳文祥

我住的這個小區，美得一塌糊涂。睡著，能笑醒。真的，一點不吹牛。

建筑風格，是小城獨一無二的歐式，配套設施絕對高大上，置身其中恍若世外桃源，人間仙境。

假山、噴泉，石徑、涼亭、木橋、小溪，一應俱全，美輪美奐，綠化更是匠心獨運，四季常青，姹紫嫣紅，花香撲鼻。

小區有一溜兒鐵腳木條椅，弧形一字排開，一張可坐五人。面朝魚兒游曳的淺淺池塘，背倚郁郁蔥蔥大樹，常年靜悄悄蹲在花叢間。

路上行人匆匆過，木條椅在那恭候，難得有人看一眼。想人坐下歇歇腳？說笑吧！高節奏、快生活的今天，你看哪個不像上緊的發條。起初我真不看好這木條椅，以為只是個點綴，甚至等于擺設。

事實上，我想歪了。

不知從何時起，小區這些木條椅，成了老年人的最愛。銀發飄飄的老人坐成一條龍，變為小區一道獨特的風景。

早飯碗一丟，拄拐棍的，拎保溫杯的，彎腰曲背的，不吵不喊，一步三搖，從各自家中出來，趕戲場似的，坐到木條椅上，一坐就是半天。

下午，睡一覺，再回坐木條椅，只坐到夕陽西下才歸家。

老頭老太坐木條椅有癮，像上班一樣，幾乎按時按點，天天如此。春夏秋冬，一年又一年，除非下雨下雪。

天天坐木條椅上，無非看看，看人來人往，看花開花謝。無非聊聊，聊家長里短，聊鍋碗瓢盆。

看夠了，聊累了，老人們就雕塑一樣靜靜地坐那，無非歇歇，無非瞇瞇。反正，一杯茶能啜半天，迷你隨身聽一段淮戲能聽上十八遍。

木條椅仿佛有神奇的魔力，老人一個個樂此不疲，每天滿座。現在僧多粥少，有人竟主動從家中搬來木椅方凳，加座了。

其實，坐這樣的木條椅，非但不養人，我還嫌硌屁股。再一個，冬天冷，夏天熱，上見天，下貼地，風吹日曬，哪里有家里舒服。

都說家是溫暖的港灣，對于老有所樂的人，這話千真萬確。可有些老人，感覺家像個冰冷的籠子，老人形單影只，日子清湯寡水。整天困在火柴盒樣的房間，不是吃了睡，就是睡了吃，常常連個搭話的小貓小狗也沒有。留守、喪偶的老人則更孤獨，更寂寞，更冷清，更難過。

有些開明的老人也想晚年樂樂，比如旅旅游，跳跳舞，上個老年大學什么的，可總有尾巴拖著拽著，接送孫子孫女，看家燒飯。享樂無門，只能一聲嘆息。我們小區20棟、上千戶，真正老有所樂的老人屈指可數。

“在無盡孤獨的等待中，大部分老人覺得活得很枯燥！”這是中國《老齡藍皮書》得出的當前中國老年人生活狀況。

木條椅一坐，老人堆一扎，好比鳥歸林、魚入水，閑談拉呱幾句就熱乎了。即使老哥老姐團團頭，照照面，感覺就有了，心情就好了。

抱團取暖，這就是木條椅愛的密碼。它同時也提醒天下兒女：家有老人，別只盯在吃飽穿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