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案企業合規第三方評估機制的適用難點及完善路徑

沈曼紅

貴州省貴陽市修文縣人民檢察院，貴州 貴陽 550200

一、涉案企業合規第三方監督評估機制的相關規定及適用程序

2020 年以來，最高人民檢察院、全國工商聯等部門先后印發《關于建立涉案企業合規第三方監督評估機制的指導意見（試行）》（以下簡稱《指導意見（試行）》）、《涉案企業合規第三方監督評估機制專業人員選任管理辦法（試行）》（以下簡稱《管理辦法（試行）》）、《〈關于建立涉案企業合規第三方監督評估機制的指導意見（試行）〉實施細則》（以下簡稱《實施細則（試行）》）、《涉案企業合規建設、評估和審查辦法（試行）》（以下簡稱《辦法（試行）》）等規范文件。依據《指導意見（試行）》的規定，涉案企業合規第三方監督評估機制的含義是，人民檢察院在辦理涉企犯罪案件時，對符合企業合規改革試點適用條件的，交由第三方監督評估機制管理委員會選任組成的第三方監督評估組織，對涉案企業的合規承諾進行調查、評估、監督和考察，考察結果作為人民檢察院依法處理案件的重要參考。《指導意見（試行）》等相關規定明確了在辦理企業合規案件中第三方機制的啟動和運行程序、合規建設、評估和審查辦法等。2022 年，X 縣檢察院共辦理涉案企業合規案件4 件，啟動第三方機制2 件，發出檢察建議3 件，經評估作出相對不起訴處理1 件。

二、涉案企業合規第三方機制的實踐難點及問題

（一）第三方組織成員的選任不能滿足工作需求

第三方組織對涉案企業的合規考察結果作為檢察機關辦理案件的重要參考，因此對具體實施的第三方組織成員選任工作至關重要。各地第三方機制管委會負責本地第三方組織及其成員的日常選任、培訓、考核工作，確保其依法依規履行職責。具體實踐中，第三方機制管委會根據案件具體情況以及涉案企業類型，從專業人員名錄庫中分類隨機抽取人員組成第三方組織，并向社會公示。從各地專家庫人員組成看，主要包括律師、注冊會計師、企業合規師等；有關行業協會、商會、機構、社會團體的專業人員；生態環境、稅務、市場監督管理等政府工作部門及其下屬事業單位中具有專業知識的人員。第三方組織成員運用自己的專業知識對企業合規整改情況進行評估、考察等。選任的模式在一定程度上兼顧了第三方組織的專業性和選任的公正性，但在實踐中還存在一些問題：一是基層人才儲備不足。受限于基層條件，專家庫專業領域覆蓋不全面，對于一些案件無法抽取專業對口的專家進行評估考察，達不到全面有效的監督評估效果。二是專家庫未進行分類。采用隨機抽選雖然保證了公平公正，但可能抽選出的專家專業不對口，監督評估效果不佳，既浪費了人力物力，又無法為案件處理提供專業、準確的參考依據。三是缺乏監督管理機制。在目前制度尚未健全的情況下，為了工作快速開展，第三方機制管委會人員在第三方組織成員的選任上可能存在人為性及隨意性，抽選后直接向檢察機關備案，缺少實質性檢查和有效的選任監督機制。

（二）第三方組織評估準確性難以保證

依照《辦法（試行）》規定，由第三方組織負責對涉案企業的合規計劃履行情況及合規建設進行檢查和評估。《辦法（試行）》規定了涉案企業進行合規建設的主要內容、第三方組織如何進行評估以及檢察機關對第三方組織報送的合規考察報告重點審查哪些內容等。如涉案企業應當停止違法行為，補繳稅款并繳納相關罰款，為實踐辦案中提供了依據。但是，對于一些需要進行價值判斷的標準在實踐中存在難題，有的涉案企業按照《辦法（試行）》建立了管理機構、建立制度機制，但是這樣的管理機構是否與企業類型、規模、業務范圍、行業特點等相適應，以及制度機制是否能夠在企業中有效運行，第三方組織很難進行準確有效的評估，可能造成評估結果不準確進而導致案件處理出現偏差的情況。

（三）第三方組織的經費保障

在進行涉案企業合規整改過程中，第三方組織專家成員會對涉案企業整改的情況進行考察和評估，貫穿整改全過程，時間跨度長，評估事項具體，耗費時間精力較大，專家成員的報酬及機制運行過程中產生的費用如何承擔就關系到了機制是否能夠正常運行及評估結果是否公正。從現行規范來看，并沒有統一具體的經費保障模式和標準。《管理辦法（試行）》中規定了第三方機制管委會各成員單位、第三方機制專業人員所在單位或者所屬組織以及涉案企業，應當為第三方機制專業人員履行職責提供必要支持和便利條件?？梢越Y合本地實際，探索多種經費保障模式。

實踐中主要形成了三種經費保障模式，一是由涉案企業承擔。在沒有有效的監督體系下，由企業直接支付第三方的合規監管人履職費用，可能出現企業與第三方組織私下交易，通過高價購買第三方組織成員的合規評價，從而影響企業合規整改質效，有悖涉案企業合規改革的初衷；［1］二是列入地方財政預算，由財政統一支付，這種模式可以保障第三方組織的獨立性，保證評估的真實有效，例如貴陽市某區檢察院就是采用財政統一支付的模式。但是該模式在財政負擔較重地區推行難度較大；三是由檢察機關從辦案經費中支付，在改革初期由檢察機關支付相關費用快捷、方便且能保障第三方組織的獨立性，但長時間來看，隨著案件的增加，辦案經費無法滿足經費保障需求。

現行規范中未對經費支付標準進行統一規定，實踐中各地采用的標準不一。一種標準是以案計費，第三方機制管委會依據合規案件的個數向第三方組織成員支付履職費用，不考慮評估的過程。這種標準計算和支付費用比較簡便，但是實踐中案件難易程度不一，履職過程繁簡不同，以一種標準一以貫之可能會導致勞動與報酬不成正比，專家履職的主動性降低從而影響案件評估效果；另一種標準是以次計費，合規計劃一般會分階段進行，第三方組織在每個階段結束后會對這一階段涉案企業合規建設的效果進行一次評估，第三方機制管委會規定每次履職的費用，依據評估的次數給付每個案件的專家評估費用。但是，在缺乏有效監督的情況下，可能會出現評估環節繁瑣、評估效率不高、經費支出不可控等情況。

三、探索解決涉案企業合規第三方機制適用難點

（一）強化第三方監督評估機制運行監督

第三方監督評估機制運行經過多部門、多環節、多階段，對于其中進行評估、審查的第三方組織和相關職能部門進行有效的監督確有必要。依照《指導意見（試行）》的規定，由第三方機制管委會對選任組成的第三方組織及其成員開展日常監督。第三方機制管委會可組建巡回檢查小組，按照《指導意見（試行）》第六條第五項、第八條第三項的規定，對相關組織和人員在第三方機制相關工作中的履職情況開展隨機的現場抽查和跟蹤監督。在監督過程中應注意以下幾點：

第一，加強第三方組織成員選任的監督。第三方機制管委會工作人員可通過電腦模型抽選、抽簽等方式進行隨機抽選，邀請涉案企業、檢察機關等到場見證，將抽選結果予以公示，并定期對抽選結果予以統計分析，并提供選任建議意見。同時，建立健全回避制度，與案件有關利害關系的人員可自行回避或第三方機制管委會決定回避。

第二，加強對第三方組織評估的監督。第三方組織成員應嚴格遵循《指導意見（試行）》第十七條的規定。第三方組織成員進行監督評估過程具有專業性，故一般的監督方式難以發現其履職過程中存在的問題，為落實好《實施細則（試行）》規定的巡回檢查小組監督，第三方機制管委會辦公室可邀請有經驗的人員、專家學者加入檢查小組中，并定期、不定期組織檢查小組對第三方組織評估情況開展“回頭看”。

第三，加強人民檢察院對于評估結果進行審查的監督。第三方組織的評估結果作為人民檢察院作出案件處理決定的重要參考，檢察院主要通過審查第三方組織的合規考察書面報告、涉案企業定期報告等內容了解企業合規建設情況，若不對此予以監督，可能會導致審查的隨意性以及機制適用的紙面化，出現紙面合規等情況。故檢察機關要加強自身監督，案件管理條線要重點對于適用第三方監督評估機制的案件進行評查，評查過程中要重點對第三方組織的評估結果進行審查。同時上級院要定期、不定期對涉企案件進行隨機抽查并進行實質性檢查。

第四，建立嚴格的責任機制。監督機制離不開懲罰機制的保障，對于違反有關義務的第三方機制專業人員，第三方機制管委會可采用談話提醒、批評教育，或視情通報其所在單位或者所屬有關組織等方式予以懲戒，情節嚴重或者造成嚴重后果的可以將其清理出庫。同時設立專家黑名單，禁止再次入庫。

（二）健全涉案企業合規評估考察標準

第一，加強制度建設，細化合規標準?！掇k法（試行）》中對于涉案企業合規建設、評估、審查標準進行了一般性規定，但不夠具體，各地第三方機制管委會應在國家發布的標準基礎上，結合地方產業實際和行業現狀進一步細化評估標準，針對不同行業領域制定專項合規標準。如：數據、稅務、知識產權、環境保護、工程項目等專項合規的評估標準，提升評估有效性。同時，對于規則或者規則的解釋應當與時俱進，針對經營新興產業的企業及時制定與其相適應的標準。

第二，注重資源整合，為合規工作提供數據支撐。探索建立案例庫、數據庫，在改革試點積累了大量案例后，可建立涉案企業合規案例庫，及時從中提取統一適用標準，同時也為涉案企業合規評估考察適用標準提供案例參考和數據支撐。

（三）完善第三方組織成員的選任及培訓制度

第一，多渠道選任專家成員。對于一些專業人才缺乏的區縣可聯合其他區縣或者由市級統一組建專家庫，舉全地區人才之力助力第三方監督評估有效運行。

第二，按類別進行隨機選任。各地在建立專家庫時，應按照各位專家的專業方向進行分類，在針對具體案件啟動第三方機制時，依據具體案件情況從對應的專家類別中隨機抽取專家，既保證了選取的公正，也保證了評估的專業性。

第三，定期進行專業培訓。第三方機制管委會組織協調成員單位加強本行業、本部門涉及第三方機制相關工作的理論實務研究，定期對第三方組織成員進行專業培訓，積極開展業務培訓和工作指導。

（四）整合資源探索建立多元化保障制度

第三方機制運行可能會產生兩部分費用，一是第三方機制管委會工作經費，包含學習培訓費用、辦公費用等；二是第三方組織人員履職費用，是指支付第三方組織人員審查費用、監督費用、評估費用等。

第一，由涉案企業承擔第三方組織經費是合理的。一方面，如涉案企業或者有關個人的違法犯罪行為客觀存在，合規整改是對帶病企業或者相關個人的司法救治，由其承擔合規整改費用，于情于理都說得過去。更何況，由帶病企業承擔相應費用，也是其認罪認罰和悔罪的具體體現。另一方面，從既有改革來看，涉案企業也從第三方組織獲得推行或者完善企業合規管理體系的意見建議，其本身亦是第三方組織履職工作的受益者，自然也需要支付相應的費用。［2］

第二，不同類型的費用應當按照不同的模式承擔。對于第三方組織成員履職的費用可采用“涉案企業+財政支付”共同承擔，對于第三方機制管委會日常運行的費用應當由財政承擔。同時，應設定經費補助救濟申請機制，對于確實無法承擔有關費用的涉案企業，符合經費申請標準的，可以向第三方機制管委會申請補助。

各地應依據當地具體情況制定統一的經費支付標準，可以案計費，也可以此計費。筆者認為，當前依據以次計費標準規定較為適宜，同時依據當地經濟發展情況確定每次費用金額。涉案企業合規建設往往不是一蹴而就的，需要在一定期限內通過糾正違法行為、完善機構建設、制定管理機制、打造合規企業文化等多方式、多流程完成合規建設，對其合規建設進行評估也應當分階段進行，特別是對于一些規模較大、違法程度較高的企業，第三方組織更應及時掌握其合規建設情況，才能保證合規評估的真實性、準確性和有效性。故按照評估次數支付第三方組織成員的履職費用更有利于提升評估積極性，保證評估有效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