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的夏天（七首）

丘山

光的傳說

都快睡著了，突然想起

還有一件襯衫曬在院子里

一件白色的襯衫

在夜色中該有多么孤單

它像一個孤島

懸浮在蒼茫的空無中

它的語言那么蒼白、無助

像一面不知向誰投降的旗

我把它解救下來

帶回燈光下

光照在它身上

光像血液一樣

迅速使它的每一根纖維都飽脹起來

孤單的城市

白天那么熱鬧的一條街

到了夜晚

跟寺廟般寂靜

隨便在哪里席地打坐

都可以跟星辰對話

萬家燈火

在人世間與塵世外晃動

一座孤單的城市

白天閱盡繁華

夜晚披著袈裟

大覺山

來來往往的人

覺者有幾個

漫山遍野的草木

幾株是靈物

一座大覺山

能為人間度幾多苦厄

爬到高處打坐

回到低處洗手。在大覺山

我想在一朵云上涅槃

以肉身的搖晃

換靈魂的安頓

我在等一場雨

把這人間淘洗

好天氣

今天天氣好

我下樓曬被子

看見幾個陌生面孔

在我們小區邊上的小河里釣魚

還有幾位用大茶壺泡著濃茶

三三兩兩。抽煙，聊天

他們一定把我們家門口

當成了逃離俗務的遠方

他們不知道

有一位詩人

塵霜滿面

住在這里

杭州的夏天

這幾天杭州天氣真好啊

不冷也不熱

但不是不冷不熱

有風微微吹著

像春天，像秋天

就是不像夏天

云片兒在天空飄蕩

斑駁的樹葉兒

把太陽漏下來的金線

兌換成一小塊一小塊光陰

隨意灑在地上

任由人們去撿拾，去感嘆

或者視而不見

一夜安睡

一夜安睡，真沉哪

就像一個秤砣

沿著水的紋理

勻速，往深處潛游

又像一片荷葉

或一列火車

在水面蕩漾，發出夢的香味

這秤砣還抱著另一個秤砣

這荷葉招搖著另一片荷葉

這火車迷失了路徑

在時間的鐵軌

之外

秋天的詩章

在秋天，有人爆紅

有人迷失

有人披著黃金甲

跟秋風打斗

在秋天，有人學習一棵樹

刪繁就簡

有人帶著滿身傷痛

回到大地

進入生命的秋天

有人把自己變輕

他望一望南山

把一路收集的苦難

寄給云端

秋天的光

似水洗過一樣

消了火氣

暗了鋒芒

秋天的云

高遠，明亮，慈祥

秋天的風吹來

枯殘的樹葉

緩緩，合起了手掌

剛剛過去的這個秋天，我種在紙上的字

超過春天里的一畝田

那些字，有江河，有飛雁

有孤舟，有積雪

沒有字的地方

有燈火的掙扎，有星空的慈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