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 菁 黨龍騰
(青島大學商學院)
在“重制造、輕服務”背景下,中國高端服務業發展相對滯后,服務貿易也一直處于逆差的狀態。在順利“走出去”和積極“引進來”的政策導向下,服務業FDI 通過吸引外來資本開展對外貿易,除解決就業、彌補外匯儲備不足外,其知識和技術外溢效應,對中國影響更為深遠(李霞和邵建春,2021;于翠萍,2020)。長期以來,我國FDI 雖然持續凈流入,但FDI 結構并不平衡,從行業結構分布來看,制造業牢牢占據著FDI 的主體地位,服務業FDI 增長較慢。一方面,中國的FDI 限制多,FDI 引入水平落后于全球。截至2019 年底,中國FDI 存量相對于GDP 占比12.44%,遠低于全球平均水平42%。另一方面,中國對FDI 的限制高,如媒體、電信、法律等服務業限制最高,其次是金融服務業、商業服務等。
新增長理論提出,技術、知識等新生產要素能夠提高經濟產出的收益,也能夠作為商品在不同國家和地區進行傳播和轉移。而FDI 可以促使這些新生產要素在世界范圍內加速積累,進而提高全世界的總產出水平,落后國家通過逆向溢出效應吸收先進國家的知識和技術,提升其國內的科技水平與創新能力,產生所謂的“趕超效應”,從而實現國際化創新和全球價值鏈升級,且會對出口產品的技術水平產生一定程度的影響。國內外學者越來越重視產品出口的技術含量問題,已有研究把服務業FDI 作為研究出口技術復雜度的影響因素之一進行分析。有研究表明,全球價值鏈嵌入會影響出口技術復雜度(劉維林等,2014)。FDI 能促進行業全球價值鏈技術外溢的吸收能力,促使產品的出口技術復雜度不斷升級,且中國出口商品技術復雜度正不斷深化(Fontagne 等,2008;Bensidoun等,2009)。隨著國內產業升級和進口替代,本土品牌紛紛崛起,產品附加值提升,流入服務業的FDI 明顯增加,且多數流向科技服務、知識產權、金融與其他社會服務業中,對出口技術復雜度也產生了一定的影響。
本文運用2010—2019 年服務業相關的出口數據,通過知識產權對服務業進行分類,采用固定效應模型分析服務業的各細分類型的中間投入對出口復雜度的影響。具體研究:(1)服務業FDI 對出口技術復雜度是否產生影響,其影響機理是什么?(2)考慮服務業內部異質性,從不同服務業FDI 角度進一步考察上述兩者的關系。結論為服務業正確選擇差異化、最優化的引資政策,提升服務業FDI 質量,發揮服務業FDI 作用和提高出口技術復雜度方面提供有益參考。
有關服務業FDI 與出口復雜度之間的關系,學者們的研究多數集中在FDI 與技術溢出方面。理論上,技術進步是理解FDI 的重要視角。Romer(1990)構建了著名的內生增長模型,重點強調了技術擴散對發展中國家經濟持續增長有決定性作用,而FDI 作為技術擴散的主要渠道,其重要性愈發顯著(金成曉等,2009)。王佳和劉美玲(2019)提出,FDI 帶來正向的外溢效果,這些技術外溢效果也會影響出口產品的技術質量,進而改變出口產品的結構和質量。近年來,關于出口貿易的討論焦點逐漸從出口規模轉向出口結構和產品質量。出口貿易指標體系,根據復雜程度衡量一個國家的貿易技術結構已成為國際貿易領域的熱門話題(Haskel 等,2007)。出口貿易和技術結構具有互補性,也反映了兩國之間的貿易產品水平。目前,國內外衡量出口產品的復雜度通常采用技術復雜度指標(Hausmann 等,2007),主要指的是國家出口產品的技術復雜程度,學者們通過這類指標來衡量出口產品的整體質量結構。在全球價值鏈中,技術溢出對出口技術復雜度的影響主要來自兩個渠道,一個是FDI,FDI 能夠直接或間接促進國內技術進步和出口技術復雜度提高。有學者明確指出,FDI 是中國出口技術復雜度深化的根本原因(董有德和孟醒,2014)。另一個是加工貿易,加工貿易所生產的最終產品,其投入的中間部分如果是本國無法生產的高技術含量或者高端中間品會產生一定的外部性,即技術溢出,會提高其出口能力,進而提升出口技術復雜度(姚洋和張曄,2008;齊俊妍和王嵐,2015)。
有關服務業FDI 對出口技術復雜度的影響機理,多數學者討論了進口中間品對出口技術復雜度的直接促進效應,以及進口中間品如何通過影響一國的研發與創新水平進而影響其出口技術復雜度水平的中介效應。Momigliano&Siniscalco(1982)認為,服務業是為服務生產和商品提供中間服務的行業,即中間性是服務業的最本質的特性。Markusen 等(2000)對服務業FDI 與中間品進口服務貿易進行了理論建模,得出兩者呈互補關系。與傳統行業相比,服務業尤其是現代服務業具有較高的知識和技術特性,蘊含大量的創新要素(Riddle,1987)。服務業FDI 促進了制造業的創新活動,對制造業全要素生產率的提高產生正向影響(Fernandes&Paunov,2012)。雖然我國出口技術復雜度得到了快速提升,但仍處于世界均值水平,出口質量偏低(戴翔,2012)。服務貿易開放度、服務業FDI 等均對出口技術復雜度的提升具有顯著正向影響(張雨和戴翔,2015)。我國服務業FDI的技術溢出效應有助于提升出口品的技術水平(劉東升和王春艷,2015)。服務業細分行業中,齊俊妍等(2015)、韓玉軍等(2016)從理論與實證兩個角度驗證了金融與出口技術復雜度的正相關關系。孟一坤(2012)認為,金融、旅游、軟件等附加值高的服務業與出口技術復雜度的關系顯著。
本文借鑒Hausmann 等(2007)提出的兩步法來測算出口技術復雜度指數。該測量方法的優勢在于:一是無須具體的產品或產業層面的R&D 投入數據,而是利用產品出口國的收入水平來衡量具體產品的技術水平,且假設出口產品技術含量與出口國人均收入水平正相關(黃詠明和張文潔,2012)。二是以出口國各產品出口額占其出口總額的比重為權重,對其人均GDP 進行加權平均,這種權重可避免國家規模對產品技術復雜度的度量造成扭曲(周大鵬,2015;韓安民,2021)。
第一步,先測度每一種出口產品的技術復雜度指數PRODY,如下所示:
式中:PRODYj表示產品j 的出口技術復雜度指數,i 表示i 國家,j 表示j 產品,Xij表示i 國j產品的出口額,Xi表示i 國的出口總額,Yi表示i國的人均GDP。
第二步,對一國所有出口產品的技術復雜度進行加權平均,得到該國總體的出口技術復雜度EXPY。一國的出口技術復雜度EXPY 是以一國各個分項產品的出口額占總出口額的比重為權重,對各個分項的出口技術復雜度指數PRODY 進行加權平均,即:
式中:EXPYk即為一國k 的出口技術復雜度,Xkj表示該國j 產品出口額,Xk為該國出口總額,PRODYj為第一步所測算的j 產品技術復雜度。EXPYj,其值越大,說明一國的出口貿易的技術復雜度越高。通過該公式可以測度某一單項產品的出口技術復雜度指數PRODY,也可以測度一國整體的出口技術復雜度指數EXPY。
從上面的公式中可以看到,產品技術復雜度包含了產品的技術復雜度及行業產業鏈的組合復雜度,因此產品的技術復雜度除了包含與生產制造業本身相關外,還與生產制造業相關的科技服務業、金融業等相關,在強調科技創新驅動發展的時代,科技服務業在生產制造中的比重逐漸增大,主要體現在知識產權方面,生產制造中研發獲取的科技成果通常都是以知識產權形式體現,體現了知識產權在生產制造服務業中的影響力。因此,本文擬采用知識產權指標對服務業進行分類及在出口技術復雜度計算模型中的運用。
服務行業內部存在著明顯的異質性。由于各國統計及產業劃分存在明顯差異,加之不同國家學者對于服務業細分行業的劃分沒有達成一致意見,至今尚無一個關于其細分行業的標準。國際上對于服務業有諸多劃分標準,但從權威性及標準性來看,知識產權能夠充分反映出口服務貿易技術程度劃分。一個行業的技術投資越多,技術投資所得收益就越高,則該行業的出口技術復雜度越高。而知識產權保護作為一項保護新知識和技術創新成果的重要制度變量,提供創新和模仿兩種途徑,不僅通過刺激研發投入實現自主創新,更通過影響技術溢出實現模仿創新,以達到提高產品出口技術復雜度的目的。
本文綜合裴長洪(2013)、劉東升和王春燕(2105)等的分類方法,考慮到不同服務行業的技術屬性與知識屬性存在差異,結合知識產權的分類標準,總體上將服務業分為由政府投資發起的、整體規模成型的、科技研發主導型和傳統生產服務型。根據總的服務業類別,以專利IPC 分類號為引導,結合中國的投入產出表進行分類,得到如表1所示的服務業的詳細分類及出口額數據。

表1 服務業分類及相關出口數據(以2019 年為準)
除了分類的服務業出口數據外,本文還通過世界銀行的官網獲取人均GDP(Yi)的數據,數據截至2019 年,根據以上數據可以推算出我國服務業各服務大類出口技術復雜度(PRODY),并進一步計算出口技術復雜度(EXPY)。
國家間競爭本質就是技術的競爭。出口技術含量越高的服務業,其競爭能力越強(黃永明和張文潔,2012)。基于熊彼特增長理論和產品空間理論,出口產品是知識、技術和要素稟賦等生產能力的集中體現,其技術含量高低與進口中間品呈顯著正相關關系(盛斌和毛其淋,2017)。近年來,中國出口技術結構有很大提升的其中一個重要原因就是,從發達國家進口了大量中間品(姚洋和張曄,2008)。因此,本文將建立出口技術復雜度與服務中間品投入的面板數據模型。
為簡便起見,本文借鑒Hanson(1999)的測算方法(該方法不區分中間投入是用于一國的國內最終產品還是用于在出口的最終產品)估計進口中間產品,采用如下公式來表示進口中間品在所有中間投入品中的比例:
式中:Mi為某個服務業進口中間投入(FDI),i 為某個服務業對應的產品,服務產品i 的消耗等于服務業總的產出減去進口投入。
進口服務中間投入涉及人民幣的匯率指數問題,人民幣匯率指數可以對進口服務的中間投入產生影響,匯率指數高低與進口服務的數量及質量有直接關聯,為此本文選擇IMF 官方網站的金融統計數據庫,同時設定2019 指數值為100。另外在衡量進出口服務中間投入方面,還需要將進出口服務投入進行分類,結合知識產權IPC 號分類方法,將進出口服務投入分為表1 中所示的9 項,分別代表變量為M1、M2、M3、M4、M5、M6、M7、M8、M9,隨后將各細分行業的數據納入分析變量中,最終得到數據分析模型。
1.單位根檢驗
為了避免偽回歸現象,本文在回歸前對各個變量的數據進行了平穩性檢驗,主要檢驗方式為單位根檢驗,通過ADF 檢驗方式對數據變量的對數序列進行顯著性檢驗,同時對各變量選取一階差分后再進行數據檢驗,結果顯示各個變量的對數序列均具有顯著的單位根,對上述變量取一階差分后再進行檢驗的結果也是平穩的。
2.協整檢驗
由于單位根檢驗結果為平穩,所以進行協整檢驗,以進一步考察變量間是否存在長期均衡關系。在協整檢驗中,要用到協整估計模型進而求得殘差數據序列,在討論具體模型形式之前,這里先假設變量具有以下關系并進行模型估計,以取得殘差序列數據:
式中:EXP 為出口技術復雜度,f 表示進口服務中間投入與出口技術復雜度的關系函數,M 表示進口服務中間投入。j=1、2、3、4,分別對應由政府投資發起的、整體規模成型的、科技研發主導型和傳統生產服務型四個產業類型。
在進行協整性檢驗的時候,本文選擇的各項出口數據、人均GDP 數據及進口服務中間投入數據,數據選擇從2010—2019 年共10 年的數據,拉大了數據的時間跨度,從而減少了隨機干擾,保證了數據的準確。根據LLC 模型檢驗,然后對殘差序列組進行協整檢驗,假設檢驗結果顯示,t 統計量為-2.16,對應P 值為0.0062,可在1%的臨界水平下拒絕原假設。因此,驗證了本模型殘差序列的穩定性,各變量之間為長期協整關系,保證了模型分析的準確性。
3.固定效應的模型構建
一般而言,Hausman 檢驗有兩種選擇:一個是固定效應,另一個是隨機效應模型。但是進行檢驗的前提條件是截面個數要大于待定系數個數,本文中截面數4 小于待定系數個數,所以本文選擇固定效應模型進行探討,根據固定效應模型建立出口復雜度的長期均衡方程如下:
式中:C0為模型常數項、C1為各進口服務中間投入變量方程的系數,δ 為隨機誤差項,變量都取了對數,表示相關的變化率。
本文使用Eviews 對方程(5)進行回歸分析,回歸分析結果如表2 所示。進口服務中間投入中各細分服務類型對我國服務業出口技術復雜度有促進作用,九類服務業的中間投入的回歸系數P 值都比較小,通過了5%的顯著性檢驗,其中M1、M4、M6、M7的顯著性更高,顯示了制造服務業、金融業與保險業、科技服務業及醫療衛生服務業對出口技術復雜度的促進作用呈現出較高的水平,表現出中間產品性質,已成為我國現代服務業的重要構成部分。這是由于這些行業本身內含的知識特性與技術程度相較其他服務行業都較高,且以上行業對FDI 的利用率及吸引程度都較高,因此對這些行業的中間品投入能夠顯著提升整個服務業出口的技術復雜度。從知識產權角度來看,制造服務業、金融業與保險業、科技服務業及醫療衛生服務業知識產權保護較好,會提升發明專利者的收益,從而激發發明者增加人力資本投資,增加技術創新的投入,進而改善中間品的技術結構,提升企業出口技術復雜度。

表2 均衡方程模型的回歸分析
為進一步分析不同進口服務投入對出口復雜度的影響,對上述的固定效應模型進行離散時間差分,通過選取差分進一步反映進口服務中間投入對出口技術復雜度隨時間的相互變化,即兩者之間隨時間變化率之間的關聯。由此建立相應的時間效應模型:
式中,H0表示模型常數項、H1表示選取差分后的系數因子,γ 為隨機誤差項。
表3 和表4 分別為進口服務中間投入對出口復雜度的短期和長期波動的影響,從表3 中可以看到,進口服務中間投入中各細分服務類型都有促進作用,但制造服務業、科技服務業、醫療保健及社會服務業由于進口服務中間投入時間比較短,而這些服務需要在長期投入后才能夠繼續增強技術復雜度,因此,這些進口服務中間投入對出口復雜度并沒有更顯著的促進作用。而金融業及保險業由于時效性較強,因此,增加進口投入就會對復雜度產生更為顯著的影響,同時由于中國加入WTO 后,出口貿易的數量和服務范圍不斷擴大,外資銀行已經成為中國銀行業體系中相對重要的組成部分,在一定程度上也促進了我國金融服務體系的完善及效率的提高。表4 的結果發現,制造服務業、科技服務業、醫療保健及社會服務業由于進口服務中間投入不斷的增加,累計的技術升級資金不斷擴大,對出口復雜度有著更為顯著的影響,這點與短期效應形成鮮明對比。可以看到,不論考慮短期或長期進口服務的中間投入,對出口復雜度都有顯著影響,但部分細分行業隨著進口服務中間投入的長期增加,會進一步提升該服務行業的出口技術復雜度。

表3 進口服務中間投入對出口復雜度短期波動的影響

表4 進口服務中間投入對出口復雜度長期變化的影響
在制造業整體上產能過剩的當下,服務業FDI潛力巨大。從吸引外資的角度,需重視在不同的知識產權保護區間內,不同類型的服務業FDI 內含的知識特征與技術結構不同,因而對出口技術復雜度的影響不同。本文結果顯示,細分服務業的中間投入對出口技術復雜度都有積極影響,其中,制造服務業、金融業與保險業、科技服務業及醫療衛生服務業對出口技術復雜度的促進作用更加顯著,這是由于這些行業本身的技術程度、對外資的利用率及吸引程度都較高,對這些行業的中間投入能夠顯著提升整個服務業出口的技術復雜度。結合時間離散因素,進一步發現,服務行業進口中間投入對出口技術復雜度的影響隨著時間產生變化,部分服務行業短期投入并未對出口技術復雜度產生顯著影響,但隨著投入時間的增長,會增強出口技術復雜度的影響。
根據研究結論,本文提出以下建議:第一,必須重視服務業FDI 對出口復雜度的積極影響,堅持引進中間投入品的政策,將這些中間品利用本國比較優勢進行學習、模仿和二次創新,不斷提高最終產品的技術含量和質量,解決我國一直處于“價值鏈低端鎖定”的困境。第二,推動服務業進一步開放,更有針對性地選擇服務品進口的種類并優化服務品進口的結構。服務業的出口技術復雜度與知識、技術、信息等新興生產要素的吸納能力及水平高度相關。在開放經濟條件下,需要不斷關注有更高質量效應和技術溢出效應的服務業,包括制造服務業、金融業與保險業、科技服務業及醫療衛生服務業,充分發揮這些行業進口中間品的技術促進作用,最終逐步提升我國出口技術復雜度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