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動畫的守正與創新

文/丁亮

2023年7月21日上午，筆者參加了首屆中國（北京）動畫周年度主題學術交流活動，并以《中國動畫的守正與創新》為題作了報告。筆者認為，中國動畫既需“守正”，即堅持民族特色；又需“創新”，即在動畫技術、藝術、內容、商業、國際化傳播等維度進行革新。

守正：堅守中國動畫的民族底色

放眼世界，所有的動畫創作都離不開民族文化的土壤。盡管在人類擁有飛機、火車、物流和互聯網的今天，溝通與距離不再是問題，但這僅僅是最近一百年中發生的事情。無法否認，在更為漫長的歲月中，由于海洋、高山、河流、沙漠的阻隔，各個民族的文化都是獨立發展起來的，任何藝術創作也天然地烙印著本民族的文化印記，如極具中國文化意蘊的《花木蘭》，充滿墨西哥格調的《尋夢環游記》，以及彰顯凱爾特氣質的《勇敢傳說》。雖然包括宮崎駿作品在內的諸多日本早期動畫取材自西方題材與故事，但這些作品大多被觀眾和時代所遺忘，反而是那些堅守日本民族底色的作品在世界范圍內持續地產生文化影響。值得一提的是愛爾蘭文化。愛爾蘭人的祖先是凱爾特民族，這個民族是多災多難的。19世紀中期的一場大饑荒使凱爾特人流離失所，被迫移民美國。在后來尋求民族獨立的過程中，他們創作出了大量的文化作品，如極富盛名的踢踏舞劇《大河之舞》，被稱為“愛爾蘭三部曲”的動畫《海洋之歌》《狼行者》《凱爾經的秘密》等。概言之，世界范圍內著名的動畫創作均深深扎根于本民族的文化土壤之中。

近觀中國，國產動畫當然也離不開華夏五千年的悠久歷史。中國作為一個多民族融合的大家庭，擁有許多極具特色的民族文化礦藏。無論是貴州凱里博物館中令人贊嘆不絕的苗族刺繡，還是敦煌莫高窟中令人熱血奔騰的千手千眼觀音圖，都會令觀者感受到無以言表的深度震撼。中國動畫創作者應當利用好、挖掘好、傳播好這些民族文化富礦。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動畫之所以能夠成為講述民族文化的藝術形式或載體，正是因為它結合了“繪畫”與“電影”兩門藝術的特點——“繪畫”本就具有鮮明的民族特色，“電影”又是當今世界上最強有力的文化傳播工具之一。以上海美術電影制片廠出品的《大鬧天宮》為例，從形式上講，這一版孫悟空的造型在比例、色彩、對稱感上是近乎完美的，是后來很多孫悟空形象難以超越的，是相當一部分國人心中名副其實的美猴王；從內容上說，《大鬧天宮》講述的是為了自由和尊嚴奮力抗爭的故事，點燃了觀眾的生命之火。從這一主題來看，孫悟空的形象既是神話的，又是紀實的；既是古典的，又是當代的；既是個性的，又是共通的；既是民族的，又是世界的。又如，近年來的《西游記之大圣歸來》《雄師少年》《白蛇：緣起》《哪吒之魔童降世》等講述中華古典（神話）故事的動畫電影，都取得了不錯的票房和口碑。今年7月份上映的《長安三萬里》更是激活了孩子們的“唐詩DNA”。孩子們在電影院中齊誦唐詩，成就了這部動畫電影意外的高光時刻和現場“彩蛋”。黑格爾曾經說過：“美是理念的感性顯現。”建基于中華傳統文化與古典美學的“守正”之作繼往開來，誠意滿滿，不僅賦予觀眾美的享受、情感與思想的共鳴，更極大增強了本民族的文化自信心與凝聚力。

創新：新時代建設動畫強國的必由之路

習近平總書記在文化傳承發展座談會上指出，“在新的起點上繼續推動文化繁榮、建設文化強國、建設中華民族現代文明，是我們在新時代新的文化使命?！敝袊鴦赢媱撟髡咭粤暯娇倳浿匾v話精神為指導，不斷創新動畫技術、藝術、內容、商業、國際化傳播等維度要素，更好擔負起新時代建設動畫強國的文化使命。

一是技術創新。目前元宇宙、VR、AR等新興產業已經受到廣泛關注，諸如VR頭盔、AR眼鏡等智能化終端設備方興未艾，恰如百廿余年前電影問世時一樣充滿了生機與希望。1839年，照相機的發明與使用催生出了印象派繪畫。那么今天AIGC出現后，人類會不會創造出一種新的藝術形式或流派，讓自身的繪畫有別于AIGC？華強方特文化科技集團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簡稱“華強方特”）也在用AI輔助動畫的設計工作，華強方特也在思考，AIGC時代，傳統的內容創作者該怎么辦？筆者認為，無論是欣賞一部作品，還是創作一部作品，雙方都是緊緊圍繞著生命的終極問題而展開的，換言之，看與寫（動畫）故事都是在尋找生命的“意義”。所以，脫離了生命這樣一個原點，任何創作都是毫無意義的。從這個角度講，AIGC將永遠是創作的“助手”。

二是藝術創新。動畫片舊稱“美術片”，顧名思義，“美”是我們的追求之一。隨著中國城市化的發展，中國人對美的需求空前高漲，美術產業也在迅速發展，有大量的產品設計師、舞臺美術設計師、服裝設計師、插畫師都在進行著“美”的創作。他們的作品既具中國特色又與世界接軌，令人賞心悅目，但中國的“美術片”卻沒有體現出與其他美術行當齊頭并進、協同共生的進步。此外，現如今的三維動畫電影，其鏡頭語言、人物塑造都十分接近真人電影，甚至如果換成真人拍攝，都無須重新繪制分鏡頭臺本，那么動畫電影和真人電影的邊界在哪里，動畫的魅力又在哪里？從這一點來講，動畫藝術要在回歸中創新。

三是內容創新。華強方特在思考和謀劃著一個可持續發展的內容題材。近年來，中國在科技領域取得了巨大進步，公布了“2023年前登陸月球”的初步方案，而國內科幻題材的動畫片卻非常少，甚至少于同題材的真人電影。在這樣的背景下，華強方特認定“科幻”是一個可供想象的、具有巨大創作空間的題材，并將其作為發力方向。自2017年春節檔上映的《熊出沒·奇幻空間》開始，華強方特連年發力“科幻”“奇幻”題材：《熊出沒·狂野大陸》《熊出沒·重返地球》《熊出沒·伴我“熊芯”》均取得了不俗的成績。值得一提的是，2019年上映的真人科幻電影《流浪地球》是一部值得所有同題材作品學習、借鑒與致敬的影片。該片在中國科學知識、科學精神和科學方法尚未全面普及的情況下，敢于將如此“硬核”的科幻故事呈現在巨幕上，且獲得了巨大成功，是值得稱贊與學習的。

四是商業創新。習近平總書記指出：“要推動文化產業高質量發展，健全現代文化產業體系和市場體系，推動各類文化市場主體發展壯大，培育新型文化業態和文化消費模式，以高質量文化供給增強人們的文化獲得感、幸福感。”這對動畫業的商業發展模式具有指導意義。以華強方特《熊出沒》系列電影的商業模式為例，首先，其保持著一年一部的產出，目前總票房達到50多億，2024年春節將上映第十部具有紀念意義的《熊出沒》大電影；其次，華強方特開拓了豐富的周邊產品，目前年銷售額達到30億，比較可觀；再次，華強方特在全國建立30余家主題公園，均設有“熊出沒”景區，并打造了同主題的實景體驗娛樂項目，深受孩子們喜愛，此外，華強方特也正在打造“熊出沒”小鎮。新時代呼喚新業態，中國的動畫企業應拿出智慧，創新商業模式，匯集成推動中國動畫產業向前發展的滾滾洪流。

五是國際化傳播創新?！缎艹鰶]》系列電影已經同步譯制成英語、俄語、印度語、西班牙語、葡萄牙語、意大利語、法語、德語等多個語種，發行至全球50多個國家和地區，2023年7月13日，《熊出沒·伴我“熊芯”》在俄羅斯上映當天就成為俄羅斯的票房冠軍，國際票房成為企業收入的重要部分?！缎艹鰶]》系列電影取得了這樣的成績，離不開其貫徹踐行著“用愛與歡樂將動畫推向世界”的理念。在世界范圍內廣泛傳播的動畫作品，幾乎都是關于“愛與歡樂”的故事，而“愛與歡樂”正是溝通人類心靈的橋梁。不要小看歡樂，這是一種精神面貌；不要小看愛，這是一種博大的胸懷。

毋庸置疑，動畫片的主要受眾是孩子們，但往往孩子們喜歡的東西，反而更容易走向世界。每一個成年人也都是孩子，只不過童心被掩蓋，而優秀的動畫片完全可以用“愛與歡樂”去觸動與治愈那些成年觀眾，讓觀眾在淚流滿面中與童心相遇、與初心重逢，這就是動畫片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