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明善住進養老院

彭樂怡　邱墨山

今年8月底，85歲高齡的重慶前首富、力帆集團創始人尹明善低調地住進了養老院，至此徹底退休，商海再無尹明善。

這位重慶民營經濟神話式的人物一生堪稱傳奇：幼年喪父，青年入獄，47歲開始創業，62歲成為“摩托車大王”，65歲進軍汽車行業，72歲力帆上市，成為重慶首富。

苦心經營25載后，尹明善并未將力帆集團交到子女手中，而是迎合公司轉型戰略交給了“外人”。但在他淡出經營一線后，力帆轉型新能源汽車失敗，開始走下坡路。

面對力帆的困局，82歲的尹明善不得已重新出山。不過，這次他未能力挽狂瀾。破產重整后，力帆被吉利接盤，之后尹明善家族逐漸淡出集團經營。

幾年前，年過八旬的尹明善，發出“這山望著那山高”的感慨，坦言自己要滿足于當下。

退休前三年被證監會通報批評

8月31日，泰康之家·渝園（以下簡稱“泰康渝園”）公眾號消息稱，力帆集團創始人尹明善正式辦理入住手續，成為泰康渝園社區首位預訂居民。照片中，一頭白發的尹明善穿著簡潔的白色襯衣，雙手抱拳感謝泰康渝園工作人員的迎接，看上去精神抖擻。

尹明善曾在2022年9月泰康渝園開業倒計時一周年活動上提及，80歲后自己的養老觀念發生了改變，還解釋了自己入住養老院的原因。

“首先，我不能‘養兒防老，子女是養來愛的。我認為不能靠我的兒女養老，無論多大年紀，我都要愛我的子女，少給子女添麻煩，甚至不給他們添麻煩。”尹明善說。

“八旬不退，力帆衰頹；后繼有人，力帆騰飛。力帆走過彎路，愧把客商辜負；而今走上坦途，工廠客商同富。商家關照，力帆榮耀；力帆妖嬈，老尹逍遙。”2017年3月28日，在力帆軒朗和力帆X80上市發布會上，尹明善在朗誦的詩中透露了他退出力帆一線經營的想法。

因為子女對公司經營并不感興趣，尹明善并未將自己奮斗半生的企業交到子女手中。在發布會上，尹明善向經銷商介紹了選定的接班人——時任副董事長陳衛、總裁牟剛和副總裁馬可。而上述接任者均為職業經理人。

2017年10月30日，尹明善宣布卸任力帆集團董事長一職。在股東換屆大會上，尹明善對媒體表示，這幾年自己在內部已有近80%放權，通過此次股東大會后，剩余的20%管理權也會逐步全部交出來，未來僅保留實際控制人身份，不會直接參與公司經營。

尹明善還稱，家族（尹明善、夫人陳巧鳳、子尹喜地、女尹索微）對力帆集團的持股太集中，之后還將進一步稀釋，只要稀釋到仍然是這家公司的實際控制人就可以了。據公司第四屆董事會公告，尹明善家族保留了非獨立董事職位。

但尹明善退休計劃一再波折。2020年10月13日，力帆集團公告稱，公司實際控制人尹明善、陳巧鳳、尹喜地、尹索微涉嫌信息披露違法違規，中國證監會決定對其立案調查。

上述調查事由為，2018 年4月23日至2020年1月15日期間，公司在未履行決策程序和信息披露義務的情況下，為原控股股東重慶力帆控股有限公司的 7 筆借款提供關聯擔保，擔保涉及的借款本金合計5.5億元，占公司2018年度經審計凈資產的7.38%。

一年后，證監會公布處罰決定，對尹明善、陳巧鳳、尹喜地、尹索微等人予以通報批評。之后，隨著力帆集團的破產、重整，尹明善家族逐漸淡出力帆一線經營。

從出版商、賣摩托到造車

尹明善1938年出生于重慶涪陵。但由于18年的牢獄之災，直到41歲，他才走上人生的正軌。出獄后，靠著此前自學的英語，尹明善先后做過英語資料翻譯員、英語教師、出版社編輯等工作。

1985年，47歲的尹明善乘著下海創業之風，創辦了重慶職業教育書社，靠著倒騰圖書的買賣，憑借《中學生一毛錢叢書》賺到人生的第一桶金。1992年，他已是重慶市最大的民營書商。

但他顯然不滿足于此。1992年，54歲的尹明善放棄了老本行，投資20萬元，與重慶宗申摩托車科技開發有限公司創始人左宗申共同創辦了重慶轟達車輛配件研究所（以下簡稱“重慶轟達”）。彼時摩托車市場大熱，尹明善立志“要創造出全中國、全世界沒有的發動機”。

成立兩年后，重慶轟達研制出全國第一臺四沖程100型發動機，該機成為中國摩托車行業第一里程碑。2000年，重慶轟達已經改名為力帆，并進入中國摩托車前十行列，成為重慶第一家擁有進出口公司的民營企業，并且是摩托車出口冠軍。62歲的尹明善登上福布斯中國富豪排行榜前50位。

2002年，力帆將目光從兩輪車轉向四輪車，計劃進軍汽車市場。尹明善開啟了他人生中第二次創業，這一年他65歲。

造汽車的第一步，尹明善耗費巨資收購了重慶市一家專用汽車公司的大額股份，并將這家專用汽車公司的名字改為“力帆汽車公司”。

但汽車跟摩托車行業是完全不同的兩個行業，隔行如隔山，不是說改個名字就能造車。據媒體報道，當時，尹明善吃住在研發部，永遠是最早到公司，最晚離開公司，跟工程師有時候研討技術到晚上一兩點。

2006年1月，力帆第一款自主品牌轎車力帆520上市，售價77777元。直到三年后，力帆通過仿照寶馬MINI的外形，推出了力帆320，才算有驚無險地扳回一局。

2010年11月，力帆實業（集團）股份有限公司在上海證券交易所上市，募集資金29億元，成為中國首家整體上市A股的民營乘用車企。當時72歲的尹明善風光無兩，一度憑借百億身家成為重慶市首富。

力帆上市10年后破產重整

數次成功轉型，尹明善應該不會想到，自己一手創立的力帆集團，曾經的重慶市民企標桿，會成為2020年重慶破產法庭審判的“十大典型案例”。

力帆走下坡路是從進軍新能源汽車開始的。2015年8月，力帆集團建立重慶首座新能源換充電站，并將新能源汽車正式交付重慶盼達汽車租賃有限公司，標志著力帆的新能源汽車計劃正式啟動。同年，力帆推出620EV和330EV兩款純電動轎車。

但在次年，力帆卻陷入了新能源汽車“騙補”丑聞。財政部文件披露，力帆2395輛新能源車不符合補貼條件，涉及騙取中央財政補助資金1.14億元，財政部決定撤銷上述車輛補貼，并取消力帆乘用車2016年中央財政補助資金預撥資格。

上述處理導致力帆2015年營業收入及稅前利潤減少約4689萬元，2016年度營業收入及稅前利潤減少約6719萬元。

此后，力帆陷入連年虧損。至2019年，虧損達到44億元。據媒體報道，力帆也曾大規模舉債投資新能源汽車，試圖自救，但因產品質量、設計定位、技術路線等缺陷，戰略轉型以失敗告終。力帆系企業自2017年起逐漸陷入經營和債務危機。

2020年8月23日，力帆股份發布公告稱，公司以及10家子公司已被法院裁定受理重整，公司存在破產風險。最高人民法院公開信息顯示，力帆股份資產評估總值為38.4億余元，債權人申報債權共計116.7億余元。

2020年11月，力帆系企業與重慶兩江股權投資基金管理有限公司、吉利邁捷投資有限公司簽署重整投資協議，確定由上述兩方共同發起設立滿江紅基金，由吉利方面作為公司破產重整的實施主體。

吉利入主力帆后將其更名為力帆科技，目標是打造成智能網聯換電新能源電動車領先企業，并成為吉利科技集團換電車型制造業務唯一的上市公司。

財報顯示，2022年力帆科技實現營收86.5億元，同比增長117.59%，扣非歸母凈利潤為6113萬元。2023年上半年，力帆科技實現營收25.6億元，同比下降18.19%，扣非歸母凈利潤為3058萬元。

力帆已不再是那個力帆。從1992年創立重慶轟達車輛配件研究所，到2017年卸任力帆集團董事長，尹明善苦心經營25載，退出經營一線后，卻目睹自己一手創立的企業走向破產重整。

但尹明善似乎“看開了、放下了”，他在《跟自己講和》中寫道：“這山望著那山高，不滿當下，到手的成功會被自己貶損，到手的幸福會被自己辱沒。”

85歲，尹明善選擇入住養老院。這位重慶商界乃至中國商界的傳奇人物的人生，或將在大眾視野外徐徐落下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