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米與還米

廖江

小時候，稻谷需要在特定時間送去鎮(zhèn)上舂成米，如果沒有趕上家里就要揭不開鍋了，這時就需要去鄰居家借米借面。

那個時候盛米的工具是升子，那是一種梯形的木容器，每每家里沒米了，母親就叫我去鄰居嬸嬸家借一升米，我便不好意思地抱著升子到嬸嬸家去。嬸嬸看見我抱著升子就知道是過來借米的，總是將米盛滿之后掃平表面。嬸嬸會對我說：“看著哈，給你盛滿了。”之后又裝一碗米放上去，讓我抱回家去，走的時候還叮囑我小心一些，別摔了。

我每次都會問母親，為什么嬸嬸要多裝一碗米，母親總是摸著我的頭告訴我：“嬸嬸是看你乖，多給你一些。”但我知道不是這樣的，因為每次還米的時候，母親都會撿一些篩過的米，這樣的米大小統(tǒng)一，沒有碎米。我還的時候要特別小心，嬸嬸看到我后會非常高興，還開心地夸我乖。我沒有因為嬸嬸夸我而感到開心，因為我知道母親將最好的米還給她了，并多還了許多。我問母親為什么要這樣做，母親只是說：“好借好還，再借不難。你長大就明白了，每家都能遇見難的時候。”

我默默地將母親的話記在心里，直到有一次嬸嬸抱著升子過來借一升米，母親給嬸嬸盛了一升多的米。我有些不解，直到嬸嬸走后，我才問母親：“為什么不和嬸嬸一樣，多加一碗就好了？母親只是笑了笑沒有回答。嬸嬸后來還米，還的米是平平的一升，看上去也是沒有篩過的。

母親只是笑著接過來，之后又笑著把嬸嬸送走。我很是不服氣地抱怨嬸嬸怎么這樣，母親讓我不要埋怨嬸嬸，她家是有難處了，去年田里收成不好，余糧都吃完了，還的米還是借別人的。果不其然，沒有多久嬸嬸又來借米，笑容滿面。母親每次都多盛一些米，還叮囑嬸嬸不急著還。

如果不是我放學看著嬸嬸家門口曬著一笸米，我還真以為她家沒米，吃不上飯了。我回到家就向母親打小報告，母親聽我說完，好久才對我說：“你往嬸嬸家借過多少次米，就算嬸嬸不急著還又怎么了，你書沒有讀幾年，怎么落個小肚雞腸？再說你嬸嬸家米也是借的，她早就和我說過了，之前借的米等今年新米收了還。”我被母親噎得說不出話了，頓時感覺臉憋得好紅，從此我再也不提借米的事情了。

終于到了收獲的季節(jié)，各家都忙著收糧食。看著大豐收，母親還殺了一只雞犒勞父親，我也開心極了。等新米打好，嬸嬸就給我們家還米來了。嬸嬸扛著一大口袋米，送到我母親手里，我看見那是篩過的米，粒粒飽滿勻稱。嬸嬸還一直說感謝母親的話，說是給她家救了急。嬸嬸還帶來了幾個大大的梨，說是給我吃的，母親推脫不掉就留了下來。最后嬸嬸、母親和我都開心地笑了。

那時候，我才明白母親話里的深意，互相幫助是傳統(tǒng)美德。現(xiàn)在想想那時候的鄰居都夸我乖，有什么好吃的還會給我一些，這些都是母親經(jīng)營出來的，也是我家最大的財富。

編輯|廖旖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