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覺文化視角下國產動漫的審美表征 與符號化研究

從歷時性角度而言，國產動漫電影在發展的不同時期擁有其各自影像審美傾向和視覺符號特征，但相同的是這些影片都在某種程度上“呈現出具有中國特色、民族氣派的國產動漫電影發展新格局。”[1]通過梳理不同時期的動漫影片藝術風格，總結出國產動漫在發展過程中所產生的審美表征和符號特性，確定國產動漫電影的視覺文化表現形式，打造具有中國特色的動漫電影類型片。

就審美表征而言，“1926年由萬氏兄弟制作的中國第一部獨創動畫片《大鬧畫室》問世，”[2]自此國產動漫走向探索階段，在此期間的影片以經典名著作為取材來源，并融入剪紙等中國傳統民間藝術形式，呈現出獨創性與民族性等鏡像審美傾向。1957年，上海美術電影制片廠成立，時任廠長特偉提出了“探民族風格之路”的口號。此后《小蝌蚪找媽媽》《大鬧天宮》等將動畫技藝與東方繪畫風格相結合的影片相繼問世，此時的影片帶有濃郁的水墨意境審美情趣和東方藝術審美特色，擁有此類藝術風格的影片，被稱為動畫電影中的“中國學派”。改革開放后，面臨西方動漫電影沖擊，中國動漫電影帶有明顯的市場化傾向，創作文本西化，且畫面風格帶有美日動畫的痕跡，希望以此來吸引更廣的受眾。然而近年來推出的影片兼具商業性與藝術性，并結合時代背景對“中國學派”中的東方神韻進行傳承與創新，目前的影片風格既有中國學派的傳統審美價值內涵又擁有時代特性。就視覺符號體系而言，在國產動畫電影誕生之際，影片中就有視覺語言符號的運用，具有隱喻和象征意義。一方面，動漫影片中的角色形象本身就是一個符號；另一方面造型設計又帶有鮮明的傳統文化和民族印記，《鐵扇公主》與《西游記之大圣歸來》中借助孫悟空這一文化形象，彰顯濃厚的民族精神符號語義；《驕傲的將軍》中京劇臉譜的造型設計，為影片打上深刻的傳統文化符號烙印；《哪吒之魔童降世》中的角色造型和人物形象是時代元素與民族精神的有機統一表達。

一、視覺文化視野與國產動漫電影

在媒介不斷變遷的過程中，視像逐漸占據優勢地位，伴隨著現代信息技術的發展，“以靜態圖片和流動影像為主的視像呈現成為信息表達的主要方式。”[3]目前，視覺元素日益凸顯出其重要地位，并對人們的生活方式產生深遠影響。作為視覺藝術之一，動漫電影通過運用視覺符號來構建影片藝術內涵，將現實生活影像化，影片中的場景、形象設計等皆具有視像化特征。

視覺文化是“經由視聽媒介傳播而形成的一種新型文化形態”[4]，隨著世界文化傳播和現代數字技術的發展，視覺文化彰顯出更多的價值內涵。最初人類對世界的認識是從圖像開始的，“‘視覺是人們最初的感官體驗”[5]，圖像作為一種視覺語言符號，因其簡明、直觀等特性，更容易被人們接受。尤其是在現代新媒體的語境下，各種視覺文化符號更是遍布人們生活，潛移默化地影響人們的認知與交流。人類社會也在經歷由文字時代到視覺文化時代的轉向，現實社會更具視覺化特征。在未來跨文化的傳播過程中，相較于語言文字，視覺語言符號擁有更好的傳播優勢，能夠將傳遞信息具象化、可視化，在帶給受眾視覺體驗的同時，又引起情感共鳴。當然，視覺文化不僅單指視覺圖像，還包括其本身所具有的表征意義。視覺文化在電影等媒介中進行編碼與解碼，影片中的視覺符號被賦予表意實踐，通過借助視覺符號元素來傳遞影片內核與意義。

電影將現實世界視像化，視覺性已日漸成為信息傳達的主導因素。作為視覺文化形式之一，動漫電影擁有更為自由靈活的視覺表達空間，通過借助各種視覺符號元素來構建畫面，具有其獨特審美藝術內涵，給予受眾強烈的視覺體驗和情感體驗。此外，視覺圖像可謂是動漫電影的內核，“它主要憑借視覺圖像傳遞文化信息，”[6]這一方式更為通俗易懂，利于為廣大受眾所接受。與此同時，動漫也是一種文化傳播媒介，擁有其他傳播載體所不具備的優勢，圖像本身就是動漫影片所固有的符號，這些視覺形象帶有表意特性，烙有深刻的民族印記和傳統文化痕跡。國產動漫電影在長期探索與發展中，逐漸形成自身的創作風格和文化氛圍。近年來，數字技術為國產動漫中視覺語言符號的呈現注入了更多活力，設計團隊通過融合各形態符號來呈現影片內涵，實現傳播國家文化的目的。觀眾則通過感知國漫電影中的視覺形象，獲得視覺享受并感受民族文化。基于視覺文化視野對動漫電影中的視覺形象進行分析，呈現動漫中的視覺表達方式，揭示背后的審美意蘊和符號化特征，有很強的審美意義與現實意義。

二、國產動漫電影的審美表征

在長期發展過程中，國產動漫電影形成了獨樹一幟的動漫語言特色和藝術審美內涵，這些影片在某種程度上都帶有濃郁的東方意蘊和時代審美特色，呈現出具有民族風味且帶有中國特色的影像藝術效果。在視覺文化視野下，這些共同的審美表征無疑是通過影片中的服飾色彩傾向、氣韻生動的場景構建予以呈現，大眾也得以從這些審美客體中獲取審美感知。

（一）服飾色彩的視覺審美傾向

作為視覺藝術元素之一，色彩極具藝術感染力和視覺沖擊力，動漫電影中的色彩折射出民族審美內涵，引起情感共鳴，“主體的中國傳統色彩系統體現著民族的審美理想、映射著民族的文化心理，”[7]這些帶有民族性的色彩體系主要體現在動漫主體的服飾造型上來，形成具有東方神韻的審美向度。通過對國產動漫電影的文本細讀，可以看出無論是動漫電影中的“中國學派”還是新世紀影片中的服飾造型都彰顯出這種民族審美內涵。

中國學派創造的動漫作品善于運用傳統色彩體系，將色彩元素作為載體進行視覺傳達，呈現出民族視覺審美慣性和影片藝術情趣。《大鬧天宮》（1961）中色彩濃重，呈現出獨有的藝術色彩，影片人物的服飾造型將中國傳統色彩的運用呈現得淋漓盡致。影片中為呈現孫悟空剛毅、善良的性格，設計團隊將鮮明的黃、紅色作為服飾的主色彩，在塑造人物角色的同時又昭示著傳統色彩文化。《哪吒鬧海》（1979）中哪吒共有出世、鬧海、重生三次服飾更迭，其服飾色彩將民間傳統色彩習慣與繪畫藝術色彩相結合。哪吒出生時的服飾以紅、黑色為主色調，與民間年畫娃娃的服飾常用色彩相同；重生時的渾天綾與敦煌壁畫中飛天仙女的紅色飄帶具有相同的審美傾向。色彩作為服飾三要素之一，“它能讓觀眾產生最為強烈的視覺和心理反應，”[8]在動漫作品中，服飾給人以直接的形象沖擊，服飾色彩又具有鮮明的視覺表現力，因此進入新世紀以來，設計者同樣采用服飾色彩元素來呈現視覺形象，增強動漫影片的視覺效應。《秦時明月之龍騰萬里》（2014）中的服飾帶有濃郁的民族特色，其色彩運用遵循藍、紅、黃、白、黑的中國傳統五色觀體系，秦朝尚黑，秦始皇身著黑色冕服，以示地位尊貴；荊天明的服飾顏色以黃色為主，與土地顏色相同，代表其普羅大眾的身份；蓋聶身著青白布袍，青、白為正色，符合其嬴政身邊第一劍客身份。這些服飾色彩皆體現出民族傳統元素又呈現出諸子百家的時代特色，具有其獨特魅力和視覺表現力，呈現出鮮明的東方韻味。

（二）氣韻生動的場景建構效果

動漫電影中的場景“是動畫角色活動的空間以及空間中除角色之外所有可見之物的總稱，”[9]場景造型的構建奠定著動漫影片的視覺風格與審美觀念。國產動漫中的場景設計為文化傳播提供空間，中國學派的場景元素具有傳統美學的生命力，具有別具一格的意境美。隨著數字技術的發展，處于視覺文化的當代，視覺語言同樣將帶有民族文化特色的場景元素影像化，呈現出帶有東方神韻的視覺奇觀與景象。

無論是傳統審美視野還是視覺文化審美視野下的場景構建都試圖保留天人合一的審美趨向和情景交融的審美意境，讓受眾領略具有傳統文化特質的視覺影像。傳統審美視野中的場景元素追求對自然景觀的呈現，達到氣韻生動的效果，如動畫電影中的中國學派，其作品中帶有濃郁的水墨意境審美情趣，《山水情》（1988）將這種美學特質與意境效果完整呈現，一方面，在琴師被少年所救、傳授少年琴藝、與少年辭別等場景中，二人皆處于空闊的自然空間中，達到主客體的統一，人物與環境自然融通，彰顯出傳統美學中追求自然的質樸之美；另一方面，影片中師生情誼的呈現又體現出情中有景的意境追求。《山水情》中未設對白，全以景的變幻昭示師生情，二人初遇與學琴時，場景畫面未有太大波瀾，在送別之際，水波洶涌、風聲蕭瑟，渲染離別氛圍與心境，達到了動漫作品中所追求的意境效果。進入新世紀以來，國產動漫電影對中國學派進行傳承與創新，以保留影片中的傳統藝術與民族特色。《大魚海棠》（2016）是一部典型的具有東方古典意蘊的動漫影片，影片中遍布福建土樓、對應牌匾、大紅燈籠等民族特色場景元素。《大魚海棠》體現了人與自然的和諧統一，影片的背景設置即為人類靈魂是魚，所有活著的人類皆是海里一條巨大的魚，人與自然是一個整體，二者和諧共處。影片開端，嫘祖織布的場面構建不同于傳統的男耕女織景象，更具審美奇觀傾向和視覺張力，松子駕鶴飛行，椿與湫劃船于河中，并一同乘馬去參加成年禮，一派具有生命力的畫面景象，映照著椿對世界懵懂的平和心境；影片中，椿為了報恩，違背世界規律而引發了種種災難，她也在這些變幻的場景下慢慢成長。動漫設計團隊將這些煥發民族生命力的場景元素運用于影片中，并結合現代動畫創作技藝，既體現了影片氣韻生動的意境美傾向又兼具視覺審美奇觀效果。

三、國產動漫電影中的符號化研究

在視覺文化傳播的背景下，動漫影像擁有更加完整的符號表征體系，這些符號超越時空的限制，方便為受眾所解碼。動漫作品中的視覺語言符號包括動漫形象和其造型設計，在動漫電影中的人物角色既是故事的主體，又是對符號體系的完善與發展，體現著象征與符號的有機統一；造型設計帶有深刻的民族印記，體現動漫影片內涵的同時，又具有很強的表征意義。

（一）動漫形象的符號解讀

作為“電影文本的重要符號元素”[10]，動漫電影中的角色形象既是故事的載體，承擔著劇情演繹的責任，“而且在視覺文化的更高層次與認識論層面上承擔起了構建符號系統的責任。”[11]設計團隊在創造動漫角色起始，角色本身具有任意性，但在不斷形成發展與使用過程中，一旦在大眾心中約定所成，這個形象就具有其本身所特有的內涵和符號意義。

縱觀中國動漫史，國產動漫電影“凝聚著中華民族集體的信仰與向往”[12]，動漫影片中的人物形象在不同話語背景下呈現出其視覺特征與文化內涵。動漫作品的創作離不開一定的社會語境，動漫角色也相應承載著特定的社會價值取向，擁有其時代意義。如孫悟空這一形象就是動漫電影中的視覺中心，是擁有其自身意義的視覺符號，在不同話語體系下擁有對應的形象表達。在《鐵扇公主》（1941）中，孫悟空無疑帶有強烈的反抗意識，萬氏兄弟借助這一視覺形象來傳達反抗侵略的時代意圖。該影片取材自名著《西游記》中“孫悟空三借芭蕉扇”片段，但將結局更改為孫悟空最終獲得成功，符合人民大眾統一起來必將獲得勝利的時代意義。在影片中，設計團隊賦予孫悟空反抗者的特質，在借助孫悟空打敗牛魔王的同時，呼吁人民團結一致的斗爭精神。“孫悟空的每一次復現，都是多種話語相互協商的結果”[13]，21世紀的動漫電影作品要想獲取市場青睞，既要兼具傳統文化印記，又要彰顯時代精神，引起時代共鳴。在《西游記之大圣歸來》（2015）中這一視覺形象又擁有全新詮釋，孫悟空被賦予了人性的特征，他不再是那個高高在上、戰無言敗的斗戰勝佛，而是一個更加有血有肉的角色形象，他也會在無法拯救傻丫頭時，沉湎于自己一無是處；在誤以為江流兒去世時而放聲慟哭。孫悟空這一形象更像是一個處于逆境之中的人，在影片最后憑著自身努力完成每個普羅大眾的大圣歸來。雖然在不同的時代語境下，影片中的角色形象會有所嬗變，但其所代表的符號內涵皆在講述著中國故事，弘揚國人精神。

（二）動漫角色造型設計的符號解讀

作為一種可視形象，動漫人物造型的設計風格具有自己的地域特色與時代特色，在一定程度上決定影像風格。受傳統文化和本民族藝術特性的影響，不同國家的動漫角色造型各有差異，擁有其獨特的設計風格。國產動漫的造型設計在刻畫角色形象的同時，擁有更多表意特征，其造型設計帶有鮮明的民族符號，豐富影片的藝術特色。

在視覺藝術中，符號化是重要的藝術表現手法，動漫角色造型的符號化復刻民族印記，將造型設計作為傳統文化象征符號，能夠刻畫動漫形象，另一方面造型所承載的符號意義又能完善影像符號體系。國產動漫的造型設計注重傳統元素的運用，不追求“形式”，不過度關注夸張的造型設計和裝飾后的美感。《驕傲的將軍》（1957）將中國傳統的京劇元素與動畫技藝相結合，具有獨特的影片韻味。在影片中，設計團隊在將軍的造型中借鑒京劇臉譜，此外，角色造型裝扮又采用了京劇戲服，蘊含豐富的民族文化內涵。《三個和尚》（1981）采用了符號化的動畫造型設計方式，影片中人物造型設計極簡，以寥寥幾筆線條將三個和尚勾勒成型，卻能達到以形寫神的藝術效果。《天書奇譚》（1983）將民間藝術與戲曲臉譜元素等融入于影片人物造型設計中，蛋生一襲黃衣，梳著發髻，仿佛木版年畫中的年畫娃娃；狐母作為典型的反面人物，盜取天書又禍害百姓，她的面部設計同樣采用戲劇臉譜，以代表狡詐的白色勾勒居多，配有倒三角臉型，呈現其性格特征。《哪吒之魔童降世》（2019）在角色造型方面，融入大量傳統文化元素與當代生活符號造型，既具有東方神韻又具備時代特色。李靖的服飾紋飾參考傳統的祥云紋樣裝飾；影片中的結界獸門衛以三星堆青銅文物為原型；哪吒上穿短款馬甲下著燈籠褲，又頗具現代潮流感。在國漫電影中，符號化的造型設計既傳遞角色形象的特有氣質，又豐富了影像藝術風格。

結語

在視覺文化時代，文本中心逐漸讓位于圖像中心，影像媒體正在制造并傳播各種視覺符號，在豐富視覺藝術的同時，又完善了影像符號體系。作為一種視覺藝術，國漫電影在長期發展過程中形成了獨特的影像風格及文化闡釋，擁有民族傳統的服飾色彩傾向、東方意蘊的場景構造、符號化的動漫角色及其造型，這些視覺語言特征豐富了影片的審美意蘊，形成了獨特的影像符號。在多元文化的語境下，未來國漫在跨文化傳播過程中，要想推出一系列優秀作品，形成文化自信與文化認同，首先需要充分挖掘本民族符號亮點，形成本國特有的動漫語言。應當傳承并完善動畫電影中的“中國學派”，以傳統民族文化語言為依托，并結合當代的動畫創作技藝，使其蘊含的東方審美意象在新世紀煥發出時代生機，拓寬影片的藝術審美邊界。

其次應立足于國際視野，縮小編碼與解碼的文化壁壘。通過多元文化表達與溝通，獲得良好的影片傳播成效，從而助力國產動漫強勢崛起。

【作者簡介】? 黃隆意，男，湖北武漢人，湖北商貿學院藝術與傳媒學院講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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