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宇諾

美國劇作家薩拉·魯爾的《隔壁房間》獲得托尼獎最佳戲劇提名時,她雖然內心狂喜,但面對攝影師的鏡頭時沒有笑。當攝影師讓她“微笑”時,她無能為力,因為她得了面神經麻痹,沒辦法笑。她曾經為此而困惑、內疚,但最終,她與自己和解,沒法笑就不笑,她可以通過別的方式展現態度。薩拉曾經研究過美國人的笑容,她發現他們用“笑”對不認識的人表示友好。而在其他一些國家,對陌生人微笑可能是一種禁忌。
有時候,“笑”是被自然觸發、無法避免的,比如我們聽了一個笑話的時候。從生理上說,人類發笑和大腦內部的多巴胺獎勵回路有關。大腦中的腹側被蓋區、伏隔核和杏仁核,是多巴胺獎勵回路的關鍵部分。當一個笑話具有某種幽默感和刺激性的時候,多巴胺獎勵回路中的這些腦區就會被激活,它們負責將傳遞亢奮和愉悅信息的多巴胺分配到大腦各處,人自然就發笑了。
除了這種被自然觸發的、無法避免的笑容,大多數時候,笑容是一種負累而非一種必需。我們在辦公室工作一天,感覺疲憊至極的原因可能并不在于工作量,而是巨大的情緒輸出。面對迎面而來的同事,我們迅速思索、考量、權衡利弊。我們揚起嘴角,閉合嘴唇抑或精準展露八顆潔白的牙齒,我們張開鼻翼,顯露出更為深刻的法令紋,我們讓眼睛熠熠發光,試圖展現真誠,而實際上,此刻的內心可能有一萬只羊駝穿越而過。
這樣的假笑不僅令人心累,還令人無暇思考重要的事情。當我們展露這種虛偽笑容的同時,只能彼此寒暄一些浮皮潦草、無關緊要的淺層事物。而在思考重要事情的時候,我們需要關閉憤怒、悲傷或狂喜等感覺,將它們吞進自己的肚子,藏至內心深處,用理性在現實世界構筑前進的路徑。此刻笑容是多余的,如果它出現了,安靜的氛圍也許會被破壞、思考過程中的嚴肅性也會遭受侵蝕。
在職場,我們需要的不是笑容,而是實力及手段。過多的笑容只會令你顯得膚淺、廉價、過度討好他人甚至愚蠢。我們需要的是靜觀他人,以面無表情的方式向他們施展某種暗流涌動的態度及情緒。正如法國作家安德烈·紀德21歲時在日記中寫的:“我始終隱約地感到我將自己的熱情傳給了他人,但是,他們缺少神圣的火花。我必須學會保持沉默,眼睛要更多地觀察,臉則要少動。我說笑話的時候要板著面孔,別人說笑話的時候,不要每次都喝彩。別千篇一律毫無特色地對所有人表現出和藹可親的態度,在適當的時候以毫無表情的方式讓別人感到窘迫。”
所以,“對所有人表現出和藹可親的態度”也許可以替換成一張冷靜的臉孔和辦公桌旁的一根棒球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