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維里

高一時學史鐵生的《我與地壇》,語文老師為了讓我們更加了解作者,特地打印了幾篇史鐵生的其他文章,貼在黑板旁邊的“優美作品展示區”,供大家課間閱讀。
某天晚上,輪到化學老師看晚自習。彼時班里靜悄悄的,大家都在為當晚的數學作業抓耳撓腮。化學老師有些無聊,背著手站在優美作品展示區旁,讀史鐵生的文章讀了好久,邊讀邊贊嘆。然后,他笑嘻嘻地走到第一排同學的座位旁邊,低頭小聲問:“咱們班哪位同學是史鐵生啊?這作文寫得太好了!就是人生經歷有些……”
第一排的同學數學題還沒解完,就被化學老師直接問蒙了,一邊抬頭說“啊”,一邊看著化學老師認真的眼神,確定他沒有在開玩笑。安靜片刻之后,前排的同學爆發出了一陣大笑,后排的同學都在問:“怎么了?怎么了?”
后來經過中間同學的傳遞,后排同學也爆發出了新一輪聲勢更大的大笑。當化學老師得知史鐵生是個有名的作家后,也不由得嘿嘿一笑。這一笑把氣氛推向了高潮,教室里的笑聲簡直要把年級主任都引來了……從此,我們班就產生了一個常用常新的梗——“優秀同學史鐵生”。
班上經常出現這樣的場景,如果下一節課是化學課,化學老師剛走進教室,總有同學從后門繞到前門,故作嚴肅地敲一敲門,說:“請你們班史鐵生同學出來!”教室里又是一陣爆笑。還經常有人在上交的化學作業本上署名——“史鐵生”。
有一次,化學老師出了一道很難的習題,班里只有一個人做對了。化學老師想請他上臺來給大家講講,他一邊念叨,一邊翻作業本,說:“我來看看唯一做對這道題的是哪位同學,我看看啊,在這兒在這兒,找到了,是史鐵……生?哎!同學們,你們這這這……”然后班里又是一頓狂笑。
后來,這個梗成了大家習以為常的事情,比如,班級的值日表上偶爾會出現史鐵生的名字;班主任在教室后面的儲藏間發現了足球,問是誰的,男生們會異口同聲說是史鐵生的;再比如,全班一起在黑板報上、班旗上簽字的時候,甚至畢業前大家互相寫同學錄時,總有人不忘把史鐵生的名字寫上。
中學畢業后的第一次聚會,是全班最齊的一次。班長說:“這可能是咱們班最后一次聚得這么齊了。”忽然有同學反駁他,說:“也不是,這次史鐵生同學沒來。”大家越過了悲傷,又開始笑了起來。然后,我們看到化學老師也笑了,笑著笑著開始抹眼淚,說:“你們這幫孩子,可把你們送走了。”
最后不知道誰說了一句:“沒事老師!這個梗我們已經發在校內網了,下面的學弟學妹都看得明白!”
結果,化學老師也不悲傷了,反而有點氣急敗壞。
這大概是我們班最奇怪又最好玩的梗了。多年以后,大家都不再用QQ了,幾經波折終于在微信群里把人拉齊了。這時,不知道是誰,悄悄地把自己的群昵稱改成了“史鐵生”。某天大家發現了,都在群里“拍一拍”他,問:“你是誰?”過了一會兒,那位“史鐵生”發來了語音,原來是化學老師的聲音:“同學們,是我啊。”
那是個傍晚,我正開車回家。窗外夕陽西下,化學老師的語音里背景聲音嘈雜,但不刺耳。能聽到在背景音之外不太遠的地方,校園鈴聲響起,有學生在嬉戲打鬧,有廣播在播報著什么。
那時,距我高中畢業已經過去許多年了,而手機語音那頭,似乎還是多年以前熟悉的一切。
莊子//摘自知乎,四季青/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