爛攤子，也要去擺啊

周牧辰

如果把人生中的某種境遇比成一個攤子，那么很多人都可能擺過爛攤子。

何為爛攤子？用我母親的話說，就是位置不好，攤子上的東西難賣或根本賣不掉，營生賺不到錢。

母親年輕時，擺過不少爛攤子。為了養活子女，補貼家用，她經常早晨去街上擺攤子——賣的都是自家的時令農副產品或者自養的家禽：蔬菜、瓜果，紅薯、糯米，雞蛋、雞鴨鵝……有啥就賣啥。

我家離街上遠，那時候又沒有公路，全靠挑著擔子步行。每次母親都是凌晨4點多就從家里出發，但到達時街上的早市已經開始了，市口好一些的攤位也早就被占了，母親只能選到偏遠的角落。那里人流量小，攤位上的東西難以賣出去，被稱為“爛攤子”。

母親自然不愿總待在爛攤子上，她也想朝市口好的攤上挪，哪怕能沾些邊也好。但絕大多數攤主都不同意她挪過去，怕搶了他們的生意。有時母親把攤子擺到商店的門前，但很快就被店主驅走，覺得她攔了路，影響了店里的生意。所以，大部分時間母親都被趕來趕去。

還有的時候，母親干脆就在市口好的攤位旁邊等，等攤主賣完后空下了攤位，再替補上去。但鄉鎮上的早市都是“露水”式的——高峰時間很短，太陽一出來基本就結束了。因此，再好的東西也難賣掉，母親只能勉強抓個尾市。

實在被趕得哪兒也待不下去，母親就重新回到她的爛攤子上，大聲地吆喝，費盡口舌地推銷，同時降價賤賣。最終也沒賣掉的那些，只能挑回去，第二天再過來擺。

“占不到好攤位，爛攤子也要去擺啊。”這是母親常跟我說的一句話。在她看來，擺總比不擺要好。不擺，什么東西都賣不出去；擺了，至少還能有點收入。

就這樣，母親靠著不斷地去擺爛攤子，勉強將一家人的生活支撐了下去，將我們撫養成人。

其實，有些人的“攤子”比母親的還要爛。10年前，我采訪過一個患有脆骨癥的少年，他頻繁地骨折，身高比同齡的孩子矮一大截，看上去就是個小矮人。更糟的是他的父母還離了婚，他跟年邁的爺爺奶奶一起生活。

但他沒有向糟糕的現實屈服，他選擇去普校而不是當地的特教學校上學。由于出行不便，從8歲起，他就每天坐著一輛小孩玩的“扭扭車”上學、放學。他一直努力微笑著面對生活，刻苦學習，并給自己找了個攝影的興趣愛好。

10年過去，他在高考中取得了非常不錯的成績，上了一本院校，攝影水平也越來越專業。他說，在大學他會一如既往地好好學習，畢業后要開一家攝影店。

我們大多數人，可能都有過人生的爛攤子，事業不順心，兒女不如意，健康不樂觀，理想難實現，還有突然出現的意外。家家都有難念的經，人人都有難過的坎。人生的爛攤子，我們很難完全避開。

但是，那些所謂的爛，并不意味著好不起來。一切皆有改變的可能，如我的母親和那位脆骨癥男孩，只要不氣餒、不放棄，勇敢地把爛攤子擺出去，擺著擺著，可能就沒那么爛了。

（摘自2023年第1期《品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