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農民主體地位具有深厚的歷史基礎和實踐基礎。在鄉村振興中發揮農民的主體地位需要在法律和政策的互動中,堅持法律對重大政策的確認功能,在各領域的立法中對農民主體地位進行明確表達,發揮政策的靈活性和創造性,推動立法實施。具體來說,農民主體地位的實現需要在經濟、組織、生態、文化、人才五大領域實現法律和政策的互動:以產權保護為中心,擴大農民收益;以“三治融合”為中心,強化農民自治地位;以保護傳統為根本,培訓農民精神內核;以城鄉規劃為抓手,改善農村人居環境;以本土人才為基礎,培育新型職業農民。
關鍵詞:鄉村振興 農民主體地位 法制保障 內生動力
* 聊城大學博士科研啟動金項目:“鄉村振興內生動力及其法治激活路徑研究”(編號:321052135)。
一、問題的提出
習近平總書記在黨的二十大報告中指出,要“堅持農業農村優先發展”,全面推進鄉村振興。鄉村的發展與振興將成為我國今后長期的發展重點和方向,國家將在投資、政策、人才等資源上向農村地區傾斜。然而,在資源和要素大量涌入農村的過程中,如何處理外來資源、要素與農村本土人、錢、物的關系是一個值得考慮的問題。2018年,我國首次提出鄉村振興戰略,“農民主體地位”在國家重大政策文件中得以充分體現。在2021年頒布實施的《鄉村振興促進法》基本原則中提出,要“堅持農民的主體地位”,深刻回答了內外資源和要素如何進行協調的問題,就是要尊重農民意愿,保障農民根本利益,發揮農民的積極性和主動性?!多l村振興促進法》根據該原則部署了五大領域的振興,為各領域農民主體地位的保障設定了基本規則和框架。然而,在某些領域的配套立法中,“農民主體地位”仍停留在宏觀政策的范疇,沒有在法律中得到彰顯,某些領域雖有立法,但缺乏具體的微觀配套政策落實。我國需要加強相關立法,以完善鄉村振興農民主體地位自上而下的解決模式。同時,農民主體地位的真正實現還需要自下而上的內驅力,需要微觀配套政策才能貫徹和落實。因此,各領域立法和政策的雙向互動是為農民主體地位提供全方位保障的關鍵所在。
對于農民主體地位的研究大致集中在兩個方面。首先是對農民主體地位歷史和現實內涵進行闡釋:有學者認為,長期以來黨的領導和發揮農民主體地位是我國農村基層治理的基本原則和經驗;從法政策學的表述來看,農村土地承包經營權的“主體”應該指向“農戶”,而非“個人”;在農村產權制度改革中,要充分尊重“農民意愿”,重塑《民法典》農民主體地位的法典形象,但是“農民意愿”不該被濫用,不能與社會、公眾利益相沖突。其次是對于如何發揮農民主體地位的研究:發揮農民的主體地位需要“黨委領導,政府主導和多元主體的參與”;《鄉村振興促進法》的立法目的就是為了保障“農民的全面發展”;人民主體地位的實現要在黨的領導下,保證人民依法管理經濟、文化、社會等各種國家事務;增強農民的主體地位要從提升農民主體意識、培養法治實踐能力入手,在“三治融合”的基礎上發揮農民組織的功能。
已有研究從農民主體地位的歷史沿革、法律內涵及其限制對農民主體地位的概念進行了廓清,為更好地發揮農民的主體地位提出了切實可行的建議。本文從法政策學角度,提出如何通過立法與制度體系的互動來保障農民的主體地位。
二、農民主體地位的法制構造和法制安排
法律和制度的互動協調是農民主體地位實現的重要手段,共同構成農民主體地位的法制構造。法律與政策的溝通與交流,也將貫穿于農民主體地位實現的不同領域。
(一)農民主體地位的法制構造
立法和政策是實現國家治理的兩種手段。兩者在靜態角度上存在顯著區別:政策相對于法律,所涵蓋的范圍更廣,靈活性更強;而法律相較于政策更具穩定性、規范性和強制性。從動態角度來講,兩者具有相互促進、互相轉化的關系:宏觀政策需要通過立法進行確認,法律中通常隱含特定的政策目標;微觀配套政策是法律得以運行的行政手段,同時也在運行中形塑和修正法律。從長期來看,在推動農民主體地位的法制建設中,一些政策會向法律進行轉化,但是仍然會存在游離于法律之外的政策,同時也會產生新的政策和新的法律,從而形成法律與政策螺旋交織的狀態。政策的轉化要符合一定的原則和限度,讓法律和政策既有獨立的空間,又能相互協調。
法律和政策相結合的法制安排有利于農民主體地位的實現,也將成為我國鄉村振興法制建設的基本樣態。具體來說,農民主體地位的保障通常需要宏觀政策作為引領,這表現為中共中央、國務院等黨和國家領導機構出臺的政策性文件,這些政策性文件是農民主體地位保障相關立法的先導。鄉村振興中的農民主體地位是指農民既是鄉村發展的權利主體,又是義務主體。農民主體地位具有“權利”和“義務”雙重屬性。宏觀政策可以為這種權利義務關系設定總體的框架和原則,并通過轉化成立法的形式予以確認。然而,農民在鄉村振興中的“權利”和“義務”關系在每個地區、每個領域的存在形式又表現出多樣性、復雜性和多變性的特點。因此,要厘清這種多樣的權利義務關系,需要微觀配套政策發揮其靈活性,有效彌補法律在具體目標實現和差異化制度安排方面的不足,以適應不同地區、不同領域農民權利義務關系的復雜性和多樣性,為法律的實施提供引導。反過來,通過微觀配套政策進行的實踐也為立法的修改和完善提供支撐。
(二)農民主體地位的法制安排
鄉村振興戰略實施以來,關于農民主體地位,我國已經制定一系列的政策?!秶亦l村振興戰略規劃(2018—2022年)》中提出,要“堅持農民主體地位”“充分尊重農民意愿,切實發揮農民在鄉村振興中的主體作用”。2021年中央一號文件指出,要充分激發農村發展“內生動力”。2021年3月,中共中央、國務院發布的《關于實現鞏固拓展脫貧攻堅成果同鄉村振興有效銜接的意見》指出,堅持“群眾主體、激發內生動力”。2022年中央一號文件中提出,鄉村建設要堅持“自下而上、村民自治、農民參與”,從“農民實際需求”出發進行人居環境整治。2022年5月23日,中共中央、國務院發布的《鄉村建設行動實施方案》提出在鄉村建設中要堅持“為農民而建,尊重農民意愿,保障農民物質利益和民主權利”。在政策的語境中,“激發內生動力”“尊重人民意愿”“自治”“參與”“保障農民利益”,這些表述都包含保障農民主體地位的含義。
從鄉村振興戰略的制度安排來看,農民主體地位貫穿于五大振興之中,既體現了“自上而下”的國家制度規制,又體現“自下而上”的農民自治。在產業振興方面,農民的主體地位體現為在農村特色優勢資源的基礎上,培育新產業,促進農業產業化、生態化、現代化,增強集體經濟組織活力,讓農民享受鄉村振興的收益。在文化振興方面,農民的主體地位體現為保護和傳承農村優秀傳統文化和原始風貌,加強農民的精神文明建設。在人才振興方面,農民的主體地位體現為以農村本土人才為基礎,各類人才向農業農村聚集,培養真正“懂農業、愛農村、愛農民”的人才隊伍。在組織振興方面,農民的主體地位體現為形成以自治為主,自治、法治、德治“三治融合”的農村基層治理體系。在生態振興方面,農民的主體地位體現為對農村環境和資源的保護和合理利用,改善農民的人居環境。因此,我國鄉村振興戰略的整體設計以“為了農民、依靠農民”為初衷和理念。
在立法上,我國鄉村振興法律法規以《憲法》《民法典》《鄉村振興促進法》《農業法》等綜合性法律為統帥,包括《農村土地承包法》《村民委員會組織法》《種子法》《城鄉規劃法》等涉及農村產業發展、組織建設、環境改善和其他領域的立法。我國《鄉村振興促進法》明確規定,維護農民的主體地位要“尊重農民意愿”,保障農民權益和調動農民在鄉村振興中的積極性、主動性。
總體上看,我國已經初步形成了農民主體地位保障的法制基礎,然而仍存在不足:一方面,農民主體地位保障的相關政策大多為宏觀政策,雖然農民主體地位的表達已經在《鄉村振興促進法》等法律條文中所確認,但一些立法仍存在滯后的狀況,沒有得到及時制定和修改,導致農民主體地位停留在宏觀政策層面。另一方面,法律和宏觀政策的落實更加需要微觀配套政策,使得法律適應地區性差異,厘清農民主體地位的權利與義務關系。目前,一些立法還缺少更加符合地域特色的微觀配套政策來貫徹落實,以達到法律的效果和目的。
三、農民主體地位的法政策學分析
盡管我國在保障農民主體地位方面制定了一些基本制度,但保障農民主體地位的法律與政策在協同方面仍存在問題。因此,需要采用法政策學的分析思路,從法律與政策基本關系的角度剖析農民主體地位保障的深層問題。
(一)從政策到法律,農民主體地位的立法需求
“主體”一詞在民法中是指“享受權利,承擔義務的公民和法人”。農民主體地位是《憲法》中公民權利和義務相統一原則的體現。農民主體地位體現了我國對于人權保障的普遍性。法律面前人人平等是憲法和法律的基本原則之一。根據人權的普遍性原則,人權是與生俱來的,不因身份、地位、種族、宗教等外部因素而產生區分。農民的主體地位是對于農民生存權和發展權的平等保護。在以往“城市優先”的發展理念下,農村在教育、醫療、社會保障、基礎設施建設、福利待遇等各方面和城市存在不小的差距。因此,要保障農民的主體地位,就要首先保障農民的根本利益,城鄉居民在權利保障上實現“實質平等”,彌補歷史發展形成的城鄉差距,在立法和政策上對農民權利進行“傾斜性保護”。
農民主體地位還體現了農民作為鄉村振興的義務主體地位。農民的主體義務是指農民主體所擔負的對于國家的共同責任。鄉村振興中農民的主體義務又分為“消極義務”和“積極義務”。消極義務是指農民的個人利益要與國家利益、公共利益相一致,農民在主張個人主體權益時,絕不能損害國家利益和公共利益,兩者發生沖突時,個人利益要讓位于國家和公共利益。例如,在保護農民土地承包經營權和宅基地使用權的同時,不能違反國家關于耕地保護和合理利用土地的規定。積極義務是指農民主動參與鄉村振興建設的作為義務。例如,參加村民大會關于村內重大問題的討論,參與基層選舉活動,主動維護村容村貌,參與制定鄉村建設的規劃,主動接受農業技術培訓、參與村內文化活動等。
從法政策學的角度來講,政策通常需要法律的確認和施行才得以推行,法律需要體現特定的政策目標和內容;政策必須符合法律的基本原則和原理,不能超越法律或者左右法律。因此,在立法中要及時回應國家重大政策。在《憲法》《民法典》等國家基本立法上,要體現農業、農村、農民優先發展和城鄉一體化建設的理念,為農民主體地位的保障提供根本遵循。在鄉村振興專門立法中,我國要以《鄉村振興促進法》為中心,通過完善涉及鄉村振興的各項法律完善農民的權利保障體系和義務約束體系,從經濟、組織、文化、生態、人才等各領域進行立法規劃和布局,讓農民承擔主體義務,公平充分地享有收益,保障農民在各領域的知情權、參與權和監督權。
(二)從法律到政策,農民主體地位的實踐邏輯
建黨100多年來,馬克思主義哲學指導下的中國共產黨在鄉村治理中始終堅持農民的主體地位,實行黨領導下的自治。中國共產黨建立之初就非常重視利用農民力量開展反帝反封建的斗爭。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中國共產黨開始在農村建立基層黨組織,依靠農會開展生產、鄉村治理和革命斗爭活動。該時期的農會是在黨的領導下農民自發組成的以農民為主體的鄉村政治聯盟,是鄉村治理的主要平臺。新中國成立后,隨著農業互助合作化運動的開展,各地紛紛成立農業生產合作社,農業生產合作社逐漸取代農會成為農村社會治理的主體。1958年后,隨著農業生產合作社發展到高級階段,人民公社作為“政社合一”的組織逐漸成為鄉村治理的重要載體,也標志著我國“農業生產合作社在農村社會治理中的主體地位和作用達到頂峰”。改革開放之后,隨著農村土地產權制度的改革,村民委員會作為新的政治組織成為農民自治的主要形式。因此,農民自治在中國有著深厚的實踐基礎,而且這種實踐帶有非常強的地域性特點。這種地域性特點就意味著具有普適性的立法與農民的自治實踐中規范需求存在偏差。
因此,在鄉村振興的實踐中,不是所有的領域都需要立法的方式來規制,政策的廣泛性和靈活性在處理復雜問題時可能更加高效,必須實現法律和政策的功能互補,在法律的空白點及時制定政策。政策也不是簡單的“法律傳送帶”,探索成熟的政策起到修正和形塑法律的功能。從目前的政策實踐來看,鄉村振興政策受到以往自上而下搞扶貧開發的政策模式,政策文件中主要強調國家投入和外部資源的介入,而忽視“自下而上”建設鄉村的政策完整性。以山東省某市為例,在以項目為主要抓手的鄉村振興戰略的實踐中,采取黨建引領建合作社的模式,以發展集體經濟為目標,鄉村振興項目實行村申報、區(縣)審核的模式。然而,項目還沒有形成自下而上的需求形成機制、審核機制、管理監督機制、利潤分紅機制。因此,項目資源很大程度上被鄉村精英所“俘獲”,很難找到農民需求的“最大公約數”。要真正發揮農民的主體地位,激活鄉村振興的內生動力,僅僅依靠宏觀政策和立法中的原則性規定是遠遠不夠的,需要進一步通過靈活的微觀配套政策激活農民的自治能力。各級政府需要進一步進行制度創新,細化發揮各領域農民主體地位的制度,填補法律的模糊點和空白點,明確政府的權力邊界和職責,協調好國家治理與保障農民主體地位的關系。此外,要加強對政策的合法性審查,通過政府法律顧問等政府行政的咨詢監督機制保障政策出臺的程序性、合法性和合理性,遵循保障農民主體地位的基本原則。
四、農民主體地位的法制保障
農民主體地位的保障需要法律和政策的雙向互動。從法律與政策相協調的角度,農民的經濟主體地位,要以產權保護為中心,進一步擴大農業產業收入,做好收益分配的法律和制度建設。農民的政治主體地位,要以“三治融合”為重點,進一步強化有關農民政治參與的制度建設,形成黨委領導、村民自治、多元共治的格局。農民文化主體地位要以保護優秀傳統文化為根本,從鄉土文化保護和精神文明建設兩方面入手,強化農村的文化內核。農民生態主體地位要以人居環境改善為抓手,做好城鄉規劃建設,做好農村環境和生態保護工作。農民人才主體地位要以本土人才為根本,培養新型職業農民。
(一)以產權保護為中心,擴大農民收益
農民在經濟上的主體地位主要體現在農民掌握農業發展的主動權和收益分配權。保障農民經濟主體地位應包含三個層面的內容:一是通過產權保護的立法和政策保護農民既有利益;二是通過產業發展性立法和政策進一步擴大農民收益;三是通過收入分配類立法和政策保障鄉村振興收入的公平分配。

農業產權是農民安身立命的根本性權利,保障農民經濟主體地位首先要保護農業產權。鄉村振興要保證農民對生產資料特別是農用地的承包權和宅基地的使用權。目前,我國針對農村土地產權實行“三權分置”,農村土地所有權歸集體所有,農民擁有土地的承包權和經營權。我國《農村土地承包法》對于耕地的承包期延長的規定保證了農村土地承包關系的穩定性,為土地經營權的流轉奠定了基礎。隨著農村人口向城市轉移和農業機械化大生產的需要,農村土地入市流轉是必然經歷的過程。黨的二十大報告中指出:“保障進城落戶農民合法土地權益”。目前,《民法典》《土地管理法》《農村土地承包法》等基本法律已經為土地經營權的流轉劃定了基本的法律框架。但是,我國大部分地區還沒有建立起完善的土地經營權流轉機制和宅基地退出機制,與之配套的失地農民生活保障制度還不完善。由于各地區經濟發展水平、社會保障水平方面存在差異,在促進土地要素市場化的同時,各地區要在聽取廣大農民的訴求基礎上,通過地方性法規和制度靈活制定符合本地區農地入市交易的機制,既保證土地的高效利用,又能提高農民的生活水平。
在保障農業產權的基礎上,要進一步擴大農民收益。首先,我國要完善農業支持類法律制度設計,鼓勵農業的產業化、機械化和規?;?,發展新型農業。目前,我國已經制定《農業法》《種子法》《農業技術推廣法》《農業機械化促進法》等多部法律。在立法上,我國應繼續完善相關立法體系,對重大的政策及時通過立法來進行確認。例如,在有機農業領域,我國有機農業認證和生產標準已實施多年,但始終沒有出臺一部《有機農業法》;家庭農場的生產經營方式已廣泛存在,頻頻出現在國家政策文件和地方立法中,但我國還沒有出臺一部統一的《家庭農場法》。其次,要繼續擴大集體經濟收入,完善和修改《農業專業合作社法》,制定《集體經濟組織法》等,探索集體經濟組織成員確認、生產經營、收益分配等領域的立法建設。在政策領域,要繼續完善傳統農業支持和保護、新興農業和規模化農業、支持集體經濟發展、農業金融、農業知識產權保護等各領域的制度機制建設。
收益分配類的法律和制度設計是保障農民根本利益的保障。首先,國家要繼續加大財政轉移支付力度,完善轉移支付相關立法,通過稅收和財政手段縮小城鄉差距和地區差距。其次是財政資金的公平分配問題。各地要通過建立鄉村振興項目資金使用和監督機制,找到當地農民集體需求的“最大公約數”,防止出現“精英俘獲”和“瞄準偏誤”。最后是集體經濟組織收益的公平分配問題。在立法上,可通過《集體經濟組織法》確立集體經濟收益分配的基本原則,各集體經濟組織根據法律確認的原則,制定集體經濟入股分紅的具體方案,確保農村收益始終歸農民所有。
(二)以“三治融合”為中心,強化農民自治地位
農民政治主體地位通常表現為農民通過自治實現對村務的自我管理、自我決策、自我監督。自治是農民政治主體地位的主要表現和實現路徑,它表現為農民“民事民議、民事民辦、民事民管”,是建立農民的共建共治共享的基礎之上。目前,我國已初步形成了以《村民委員會組織法》為核心的包括黨的基層領導規定、鄉規鄉約在內的村民自治法律制度體系。黨的十九大提出要“健全自治、法治、德治相結合的鄉村治理體系”。農村治理要在“三治融合”的基礎上形成黨委領導、農民參與、多元共治的治理格局。

首先,發揮基層黨委對村民自治的領導和監督作用。黨的領導是中國政治制度最大的特色和優勢,村民自治制度是我國村級基層治理的基本制度。然而,由于部分地區農民自治能力不足,水平不高,農村自治組織很容易被個人控制,甚至淪為黑惡勢力的溫床。因此,我國要繼續健全黨內法規體系中黨的基層組織工作立法和制度建設,發揮黨建對于村民自治的引領和指導作用。其次,以《村民委員會組織法》為基點,夯實農民政治主體地位的法治根基。面對農村出現的新變化以及鄉村振興戰略的推進,村民自治的任務、重點面臨一些新情況、新問題。村民委員會作為村民自治的主要平臺,要完善基層選舉制度、村民集體決策制度、村務公開制度、村民監督制度等,保障村民的選舉權、參與權、知情權和監督權。農村是熟人社會,“面對面的社群”,村民自治的實現還要依靠村規民約等非正式行為規范。村規民約是村民自治的重要手段,是國家規范和鄉村實際相結合的產物。村規民約的制定主體和實踐主體是村民,可用來解決鄰里糾紛,規范日常行為,協調群體關系,維護公共秩序,培養文明鄉風。最后,鄉村治理要通過建立多元共治的局面,探索制定群團組織、集體企業、行業協會參與農村治理的立法和政策,保證多元主體在鄉村治理中的參與和監督作用。
(三)以保護傳統為根本,強化農村精神內核
農民文化主體地位是指鄉土文化的傳承保護和農民在鄉風文明建設行動中的主動參與。鄉土文化是中華文明傳承千年的本源所在,包括物質的、與非物質的,物質的包括古建遺存、古樹名木、家族族譜等,非物質的包括傳統知識與技藝、鄉風民俗、傳說故事等。在傳統文化保護上,我國已制定《文物保護法》《非物質文化遺產法》《歷史文化名城名鎮名村保護條例》相關主體性法律法規。在政策上,各地也結合實際制定了一些地方性法規。各主管部門要及時制定鄉土文化保護的規劃、管理辦法和實施方案等具體的工作措施,完善農村傳統文化保護的立法和制度框架。鄉風文明建設是提升農民的精神內核,包括思想道德建設和移風易俗等內容。思想道德建設和移風易俗需要發揮政府的規范和引導作用。

鄉風文明需要激發農民的主人翁意識。各地要引導鼓勵農村地區制定鄉村文明公約,形成國家立法促進和鼓勵、村民自覺維護的鄉村精神文明建設新格局。
(四)以城鄉規劃為抓手,改善農村人居環境
改善農村人居環境是“十四五”時期經濟社會發展的主要目標之一,也是鄉村振興生態振興的重要內容。農村人居環境的提升涉及生態保護、公共衛生、景觀風貌、基礎設施等眾多方面,持續改善農村人居環境是提升農民幸福感和獲得感的重要途徑,體現了對農民生存權和發展權的充分尊重。然而,城鄉規劃具有私人公權的屬性,雖然與個人的利益息息相關,但是更大程度上是一種空間利益的合理分配,需要追求公眾效益的最大化。因此,農村人居環境改善如何解決好權益和權利、公益和私利的矛盾,既能符合國家利益和社會公益,又能發揮農民的主體地位,是非常值得考慮的問題。我國《城鄉規劃法》規定:“鄉規劃、村莊規劃應當從農村實際出發,尊重村民意愿,體現地方和農村特色。”今后應以《城鄉規劃法》為依據,在省、市等層級的地方立法和規劃中因地制宜,進一步確認和細化農民主體地位的保障措施。

要真正發揮農民在人居環境改善的主體作用,還需要制定政策來細化農民參與的各項機制,而且在制定過程中,需要農民的充分參與,保障農民的知情權、意見表達權、監督權和獲得救濟的權利。保障農民充分的參與權不僅可以提高規劃的科學性,還可以有效遏制權力的濫用。因此,農村人居環境的改善需要政府、非政府組織、私營機構充分介入,在立法的原則性規定的基礎上,利用政策細化農民的參與程序、權利及義務,充分發揮農民的主體地位。
環境治理和生態保護關乎美麗鄉村的建設的質量。在農村環境治理方面,要繼續完善以《環境保護法》為核心的環境保護相關立法體系,建立農村水污染防治、農村垃圾處理的方案和工作機制。在生態保護治理方面,要完善以《農業法》為基礎的生態環境相關立法,保護農村的生態平衡,確保農村耕地、水源等重要生產資料的永續可持續利用。
(五)以本土人才為基礎,培育新型職業農民
鄉村人才振興的根本在于本土人才,培養新型職業農民。從實踐來看,新型職業農民已經成為鄉村振興的一支重要力量。目前的宏觀制度主要側重于新型農業主體的培訓、擴大新型農業主體的規模。對于新型職業農民的保障法律和措施還有待完善。在今后的立法中,要加大對新型職業農民在職業資格認定、職業培訓、社會保障、生產經營等各方面的扶持和保障。在立法上,按照《鄉村振興促進法》和《職業教育法》的總體要求,將新型農業主體的概念納入《勞動法》《社會保險法》《保險法》之中,提高新型職業農民職業尊嚴和抗風險能力,保證新型職業農民能留得住、用得上、過得好。在政策上,各地應構建包含本土人才培訓、社會保障、返鄉人才激勵、農村勞動力市場建設在內的政策體系,為農村本土人才向新型職業農民轉變提供更多的支持和保障。

五、結語
鄉村振興不是簡單的城鎮化和資本化,而是要建立保持鄉土特色、保障農民根本利益和主體地位的基礎之上的全面振興。鄉村振興需要外來的資源和要素的參與,但最根本的還是要充分調動本身的人力和物力資源。政策和立法是國家治理的重要工具,立法需要實現政策的目標,政策也需要在法律的范圍內活動。農民主體地位需要通過各領域的立法進行確認,也需要配套政策的實施來保證農民在鄉村振興建設中的參與權、監督權和收益分配權。在綜合運用立法和政策的基礎上,形成自上而下的大政方針與自下而上的農民廣泛參與雙向互動格局,充分調動外生和內生兩種動力、兩種資源,實現農村經濟社會的可持續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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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 :聊城大學法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