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書館電子圖書服務之版權糾紛與應對策略

2023-11-25 14:12:20劉紹榮

圖書館學刊 2023年9期

劉紹榮

（河北師范大學圖書館，河北石家莊 50024）

1 引言

《2022年中國數字閱讀產業整體規模及發展新趨勢解析》顯示，數字閱讀成為讀者主要閱讀方式，有96.81%的讀者偏好電子閱讀，電子閱讀已經進入了深度閱讀階段[1]。數字閱讀繁榮的背后，是讀者閱讀行為的變化，是知識載體的變革，是信息傳播模式的轉變。圖書館作為知識的集散地與傳播地，館藏結構、服務模式必然要與時俱進。近年來電子書在圖書館館藏中的比例不斷提升，但隱藏在背后的版權保護問題也引起了人們的重視[2]。自2005年至2019年，在與圖書館相關的侵權案件中，圖書館被判承擔侵權賠償責任的占八成左右[3]。在這些案件中，圖書館大多是在不知情的情況下陷入了版權糾紛，或負有連帶責任。有些圖書館認為電子書版權是數據商要關注的事情，圖書館是非營利單位，即使有版權糾紛，也與圖書館無關。現實卻并非如此，許多圖書館為此付出代價。目前版權問題已經成為制約圖書館電子書發展的瓶頸，因此，圖書館應該深入了解并研究電子書版權相關問題、數據商的資源構成、存在的隱形版權風險等，從而促進電子書服務健康有活力的發展。為此，筆者查詢了北大法寶數據庫中與圖書館電子書版權相關的司法案例，對常見的典型案例進行簡介、分析，試圖揭示圖書館存在的電子書版權隱患，旨在引起圖書館人對于電子書版權的重視，降低圖書館電子圖書服務過程的法律糾紛風險。

2 電子書版權糾紛案例分析

案例一：2018年某作者告A公司和某圖書館未經其許可將其擁有版權的某圖書掃描成電子版，并在該圖書館網站供讀者閱讀、下載，侵犯了作者的網絡信息傳播權，圖書館應承擔連帶侵權責任。該圖書館辯稱其與A公司簽訂的供貨合同中明確了糾紛責任者，公司應當保證其提供的電子圖書及軟件版權的合法性。圖書館對于涉案圖書的使用在公司獲得圖書授權期間，盡到了合理注意的義務，且及時對涉案圖書進行了刪除處理。但是法院認為即使該圖書館對涉案圖書的用戶范圍、同一時間的借閱人數、借閱時間進行了相關限定，不特定公眾仍可在其個人選擇的時間和地點下載涉案圖書，此行為侵害了作者的網絡信息傳播權。

案例二：某作者狀告四川某高校圖書館網站未經許可對其享有著作權的作品上傳至網站，供讀者在線閱讀、下載。該圖書館辯稱此作品系圖書館通過合法途徑購買的資源，且數據庫只允許本校師生在校內IP地址范圍內使用。但法院判定圖書館購買了涉案圖書，并將涉案圖書向相關用戶提供，與出售涉案圖書的公司構成共同侵權。

案例三：B公司訴稱，其公司經合法授權取得《*書》的信息網絡傳播權，性質為獨占專有使用，但某圖書館未經公司授權，在其網站的數字資源平臺上提供了該作品的在線閱讀與下載服務，屬于侵權行為。該圖書館購買的數字資源限本地使用，數據商將電子書安裝到圖書館服務器上，雙方簽訂的“數字資源購買合同”顯示，圖書館對購買的數字資源享有永久合法使用權。法院認為，涉案圖書作者將該書獨占專有信息網絡傳播權及轉授權利授予B公司，則B公司在授權期限內依法享有該書的相關著作權權利。但B公司與數據庫公司也簽訂有版權轉讓協議，在協議有效期內，數據庫公司對涉案圖書的銷售行為應視為合法使用。但如超過協議有效期繼續使用，則屬于侵權行為。

案例四：C公司是某知名文學網站的經營者，其狀告某圖書館App中的作品是該公司簽訂了獨有版權協議的作品。作者本人將授權給C公司獨有版權協議的作品發布在此App上，供其他讀者閱讀，侵犯了C公司對作品享有的信息網絡傳播權。該圖書館辯稱讀書App是圖書館的閱讀云平臺，圖書館在平臺上提供的服務為信息存儲空間的網絡服務，圖書館不知道也難以知道注冊用戶的侵權行為，并且圖書館已采取積極合理的預防和應對侵權的措施。按照法院判定結果，圖書館已經采取了合理的預防和應對侵權的措施，故不承擔法律責任。

案例五：某出版社狀告某數據庫公司未經授權向某圖書館出售出版社具有獨占專有使用信息網絡傳播權的著作[4]。該公司辯稱與涉案圖書的作者簽訂了授權協議。但其與作者簽訂協議日期在涉案圖書出版之前，也就是該公司雖然取得了作者的授權，但并未明確表示取得了該作者之后所出版著作的授權，而出版社與作者簽訂了涉案圖書有效期內的著作權及網絡傳播權的專有使用權。法院判定該數據庫公司是侵權行為，圖書館免去了連帶責任。

由以上案例可知，圖書館電子書面臨多方面的版權隱患，有的是圖書館可預見的，有的是難以預見的。面對電子書復雜的版權現狀，圖書館需要多方面了解、深入研究問題存在的根源，才能合理利用好電子書。為此，筆者梳理了圖書館電子書及其服務中可能存在的隱患，以供同行參考。

3 圖書館電子書存在的版權隱患

3.1 電子書版權辨識有難度

圖書館購買的電子書大部分是數據庫形式，數量可能在幾萬冊、幾十萬冊，甚至上百萬冊。這些圖書中哪些是數據商獲得了永久版權的圖書，哪些是有版權期限的圖書，哪些是數據商沒有獲得版權的圖書，圖書館無法做到一一審核，難以辨識出存在版權問題的圖書。由案例三和案例五可知，數據商的資源來源于方方面面，并非單純的作者或者出版社與數據商之間的關系，還可能涉及其他中間公司。凡是與電子書版權相關的第三方、第四方等機構，均有可能存在圖書館不知情的版權協議，這就加大了圖書館對于所購電子書版權了解的難度。

3.2 圖書館對數據商約束不到位

案例一、案例二均是圖書館通過合法渠道購買的電子圖書，且在合同約定的范圍內對讀者開放，程序合法但仍陷入版權糾紛，此現象說明圖書館購買電子書時，與數據商簽訂的合同沒有起到保障自身權利的作用。圖書館花錢購買數據商的資源，為讀者提供服務，不應該承擔這些責任，出現這類問題的主要原因是圖書館對數據商的約束不到位，合同權責未寫清楚。

3.3 電子書服務的潛在隱患

許多圖書館為了方便讀者閱讀電子書、提升閱讀體驗，不斷創新和拓展電子書服務的模式。比如開發閱讀App、引進多終端閱讀、實現線上讀者互動、分享閱讀體驗等服務方式，這也是今后電子書服務的發展方向。但是這些軟件或平臺不僅存在版權風險，而且存在第三方軟件的漏洞，線上服務模式也增加了圖書館對讀者管理的難度。案例四提醒圖書館有些版權風險是圖書館無法知曉的，因此在拓展電子書新服務時，應深入了解各類資源、軟件的版權邊界，了解讀者服務過程中的隱患，避免出現糾紛，促進電子書服務的良性發展。

3.4 數據庫鏈接存在風險

圖書館采購的電子圖書基本分為兩類。一類是購買服務，也叫遠程包庫服務，即圖書館按約定付年費，資源存貯在數據商的服務器上，讀者在一定范圍內利用。另一類是圖書館購買資源，資源存儲到圖書館本地服務器上，圖書館有永久使用權。在圖書館購買的電子書遠程包庫服務中，資源存貯在數據商的服務器上，圖書館只作為鏈接入口，提供電子書的鏈接服務。如果數據庫中存在有版權糾紛的圖書，圖書館只提供鏈接服務，則不負連帶責任。但有的圖書館為了提升讀者的閱讀體驗，將鏈接入口做成深度鏈接，讀者在利用資源時感受不到鏈接的跳轉，與存儲在圖書館服務器上的資源無區別。這本是圖書館服務過程中便于讀者利用的做法，可一旦數據商的資源有法律糾紛，圖書館較難提供資源不存于本地的舉證，也要承擔連帶責任。因此，圖書館對所購電子書資源的利用方式，要有風險意識，盡量杜絕隱患。

3.5 IP地址外訪問缺乏安全保障

圖書館為便于讀者利用資源，開通了不在IP地址范圍內的數據庫訪問權限，這是方便讀者的一項服務，屬于正常利用范疇。但在實際服務中，讀者會將自己的賬號隨意轉給相關的朋友、同事或者其他人，使得訪問數據庫的人員超出了合同規定的本館讀者群體范圍。在這個過程中，圖書館難以監測、管理、限制。另外，當下的遠程訪問軟件也存在許多漏洞，如果被黑客攻擊，則存在賬號密碼泄露風險。曾出現過案例，某圖書館的遠程訪問軟件被黑，讀者賬號密碼在互聯網上被出售，導致資源使用超過了合同約定的用戶范圍，圖書館被起訴。圖書館電子書在約定的IP地址內提供服務屬于合法范圍，通過網絡向其外的用戶提供服務，就可能構成侵權[5]。

3.6 自建數據庫存在侵權風險

自建數據庫是近些年圖書館特色庫資源的重要內容，許多圖書館在自建數據庫時，對版權問題考慮得較少，留下許多隱患。如掃描未經作者授權的圖書、整合網絡有版權風險的資源等。特別是隨著圖書館紙質圖書復本量降低，有些圖書館為了滿足讀者利用，對所采購的新書進行數字化加工，供讀者閱讀，認為數字化圖書是為了方便讀者利用，非商業盈利目的，屬于正當使用，卻不知這些行為存在版權風險。

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著作權法》第二十二條第一款第八項及《信息網絡傳播權保護條例》第七條第二款的規定，圖書館、檔案館、紀念館、博物館、美術館等只能是基于陳列或者保存版本的需要，才能將特定的作品數字化。所以，圖書館自建數據庫理論上只能將那些需要特定保存的作品數字化，不能將所有的紙質圖書數字化，并向讀者進行傳播。如需要數字化其他的作品，則需要解決版權的問題。

另外，許多圖書館的自建數據庫平臺做得很簡單，電子書技術保護也不到位，讀者可以通過簡單的操作獲取全文，并在網絡上進行傳播，圖書館對讀者行為也很難做到監督與約束。這些現象均存在版權風險，一旦作者維權，圖書館將難辭其咎。

4 電子書服務的風險規避和防范措施

4.1 “避風港”原則的合理運用

“避風港”原則是指在發生著作權侵權案件時，網絡服務提供商只提供空間服務，并不制作網頁內容，如果網絡服務提供商被告知侵權，則有刪除侵權資源的義務，否則就被視為侵權。案例四即是對“避風港”原則的合理利用，當圖書館提供的鏈接服務或線上資源涉嫌侵權，圖書館能夠及時刪除侵權內容，則不承擔賠償責任。正確利用“避風港”原則，會免去圖書館在不知情情況下的連帶責任，但“避風港”原則對于圖書館現有電子圖書存在的問題庇護非常有限，特別是那些存儲在本地、自建數據庫的電子圖書，一旦沒有解決好版權問題，“避風港”原則是無法幫助圖書館免去侵權責任的。圖書館應充分認識、合理利用“避風港”原則，但不宜利用“避風港”原則來辯解侵權行為。

4.2 “服務器標準”的合理利用

學界認為，只要作品提供者不將未經授權的作品存放到自己的服務器上，只提供鏈接服務，就不構成對他人作品的直接侵權，即學界認可的“服務器標準”[6]。如果圖書館對所購買資源的鏈接信息進行分類、編輯、整合等工作，則可能存在侵權風險，涉嫌明知或應知侵權而提供鏈接[7]。例如，圖書館購買的遠程包庫電子書服務，如果其中有電子書存在版權隱患，則屬數據庫公司的責任，與圖書館無關；但是如果圖書館將電子書重新進行整合、嵌入等加工，則有被牽連的風險。因此，圖書館可合理應用“服務器標準”的規則，分清所購買電子圖書的鏈接服務、存儲本地、網絡服務等模式的服務邊界，盡量不對鏈接服務的電子書做深度鏈接、平臺嵌入等整合工作，避免承擔連帶責任。

4.3 科學有效地約束數據商

在圖書館與數據商簽訂的采購合同中，大多包含了版權風險由數據商承擔的內容，之所以還有圖書館受到牽連，主要是因為圖書館關注更多的是資源內容、服務方式及數據庫公司的規模或者聲譽，對于合同中存在的糾紛較少寫明、寫全、寫細，導致一些隱藏的版權風險困擾圖書館。圖書館應在合同中明確電子書使用的條件與邊界，而不是用一句話籠統地概括責任由誰承擔。如，電子書版權的期限問題，由于作者、出版社、數據商之間簽訂的版權協議期限不固定，圖書館難以界定圖書版權到期的時間，因此在合同中應詳細描述各類電子書版權的問題及責任方式。再如，對于購買永久使用權的電子書，版權過期后應如何使用，如不寫清楚電子書永久性使用的合法條件，則后續服務會后患無窮。對于無法預測的隱患，圖書館應聲明在利用電子書服務過程中，由數據商承擔可能存在的風險與糾紛，且要賠償圖書館被牽連時所受的損失，盡最大可能降低圖書館的風險隱患。

4.4 了解數據商資源來源與構成

許多圖書館在采購電子圖書時，并不關注數據商資源來源與構成，只關注資源的數量和質量。其實數據商的資源是通過哪些渠道得來的，對于圖書館的合理使用有很大影響。著作人可以授予出版社對圖書信息網絡傳播權的專有使用權，也可以與數據商簽訂版權轉讓協議，還可以授權給第三方公司。如果圖書館購買的資源來源于出版社，則存在版權期限的問題；如果資源來源于數據商掃描，則存在是否獲得版權擁有者授權的問題；如果資源來源于第三方，則存在是否可持續更新及版權隱患的問題。因此，圖書館只有詳細了解數據商的資源構成，綜合判斷所購資源存在的版權隱患，才能合理約束數據商，并鑒別出適合本館使用的資源。

4.5 自建庫中的數字版權保護技術

為降低侵權風險，可以通過計算機數字技術來保證信息源的安全[8]。DRM（DataRightsManagement）是應用較廣的技術之一，通常被稱為數字產權保護或數字產權管理或數字版權管理[9]，通過安全和數字加密鎖定來限制數字內容的傳播，從而防范數字產品無授權的復制[10]，多用于網絡銷售和數據商的電子書中，可有效保護電子書，避免隨意分享、轉送、閱讀等行為的發生。目前，數據商也運用多種技術對版權進行限制，如僅提供圖書前幾頁的閱讀，其他需用文獻傳遞的方式獲取；對圖書閱讀章節數量進行限制，每天只能讀固定頁數；用與紙質圖書類似的方式進行借閱，限制讀者的下載數量等。目前這類技術大多是數據商在采用，圖書館自建數據庫較少使用技術對版權進行保護。隨著自建數據庫的增多，圖書館也應考慮使用版權技術對自建的資源版權進行保護。如果沒有任何保護技術，則可能出現讀者任意下載，并將下載后的資源在網上隨意傳播，甚至可能出現不法分子將下載的圖書在網絡上出售等問題。因此，圖書館應該重視自建數據庫可能存在的版權風險與隱患，通過技術保護和管理模式優化，推進電子書的合法使用。

4.6 免責聲明

圖書館購買的電子書，在正常情況下是提供給本館讀者群體閱讀和使用的。隨著互聯網功能的不斷強大，讀者之間可隨意相互傳播下載的電子書，或者相互傳播、出售可利用資源的賬號，這些行為都使圖書館的用戶范圍超過了“本館”的讀者群體，圖書館卻很難知曉、檢測、管理和控制。因此，圖書館要在電子書頁面明確寫清楚免責聲明，告知讀者什么是合理使用，什么是違規行為，一旦因讀者個人原因出現版權糾紛，則由讀者承擔后果。免責聲明雖然不是有效措施，但也是一種保護手段和警示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