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小靜,呂曉贊,周 萍
(1.揚州大學政府治理與公共政策研究中心,江蘇 揚州 225127;2.浙大城市學院法學院,浙江 杭州 310001;3.浙江大學公共管理學院,浙江 杭州 310058)
近年來,全國各地的高校和科研機構展開 “人才大戰”,爭相搶奪具有國際視野、有海外經歷甚至是海外博士學位或工作經歷的高層次人才,旨在通過優化師資隊伍結構提升高校的科研水平和學術影響力。許多高校將具有半年或一年以上的海外訪問經歷作為人才招聘的重要條件之一,實行面向具有海外經歷的博士或海歸人才的高層次人才引進政策。教育部歷年教育發展公報表明,我國每年在讀博士研究生和博士畢業生數量持續增加,高校教職競爭愈發激烈。2020年初突如其來的新冠疫情在全球暴發,大批海外學子歸國求職,各類高校擇優選拔人才,對國內畢業的本土博士 (尤其是無海外經歷的本土博士)而言,獲取合適的教職更是難上加難。這一現象不由引發深思:海外經歷是否意味著更好的學術表現?高校和科研院校是否應將海外經歷作為遴選人才的重要標準?為了破解這一問題,本文從多個維度分析研究者的海外經歷與學術表現之間的關系,以期為高校和科研管理部門提供決策參考。
本文以獲得國家自然科學基金 (NSFC)面上項目和青年科學基金項目的青年博士申請者為對象,通過回歸分析法比較海外博士和本土博士的學術表現差異,分析海外經歷對研究者學術表現的影響。研究問題包括:①海外經歷與更高的學術生產力有關嗎?②海外經歷與更高的引用影響有關嗎?③海外經歷與更高的國際合作程度有關嗎?
海外經歷是影響科研人員學術表現的重要因素之一,海外經歷與學術表現間的關系亦成為科研管理領域重要的研究議題。既有研究從學術生產力、引用影響、合作程度、職業發展等多個視角分析了海外經歷對研究者的影響。結果表明,海外經歷對學術生產力有積極影響,且該影響可能與海外經歷的類型有關。在科技發達國家有過求學、研修或工作經歷的學者約占三分之二,且學者流動方式、流向和階段會影響其國際科研合作和提升生產力[1]??傮w而言,有海外經歷的學者比無海外經歷者有更高的實證產出,但是海外博士對實證研究產出卻沒有顯著影響效應,說明短期出國交流政策能有效提升實證研究產出[2-4]。這一結果可能與在海外獲得博士學位的海歸學者在回國后普遍面臨身份認同缺失、社會關系斷裂和科研生產資料不足等問題有關[5]。
在海外經歷與學術影響力方面,李文聰等[6]分析了4所生命科學研究機構的課題組長的海外經歷與科研論文質量的關系,發現有海外工作或學習經歷的課題組長在影響力更高的期刊上發表論文,且海外留學和工作時間越長,越有利于發表高被引的論文,且論文發表在影響力更高的期刊上。但是,是否在海外取得博士學位與其論文影響力無關。Cao等[7]根據職業流動性分析了海歸科學家的學術活動,發現海歸科學家學術產出的影響力更高。
在海外經歷與科研合作程度方面,外國出生的學者或海歸學者比本土學者具有更大的國際合作網絡,且較多的國際合作源自那些未在國外獲得學位但在國外任博士后或直接就職的學者[8];Cao等[7]指出海歸中國學者不僅發表了更高影響的論文,而且發表了更多國際合作論文,且有助于幫助國內學術網絡與國外學術網絡建立聯系。上述結果為海外經歷與國際合作程度之間的聯系提供了實證。Jiang等[9]發現,在歐洲獲得博士學位回國的學者在博士就讀期間與導師緊密合作,且回國后仍舊維持合作關系,且國外導師的種族、性別、留學時長等均與其維持國際合作關系有關。但由于國內學緣關系、回國前的海外學術網絡以及回國后的學術規劃,海歸學者的合作重心逐漸從校內合作和國際合作并重逐步向以校內合作為主轉變[10],即國際合作隨其本土化過程逐漸減少。
海外經歷還與職業流動意愿、職業發展等有關,具有海外經歷的高層次人才與本土學術網絡聯系較松散,流動成本相對較低,因此具有更強的職業流動意愿[11]。就職的海外機構數量越多,平均流動時間越短;海外工作時間越長,流動周期越長[12]。海外全職學習或工作經歷也與職業發展有關。一項研究以我國 “長江學者獎勵計劃”入選教授為樣本,分析了不同類別和不同層次的海外經歷對高??蒲腥藛T職業成就進展的影響,證實了全職海外經歷的科研人員在職業發展中具有明顯優勢,但獲得海外博士學位即歸國以及海外交流經歷未能縮短職業成就時間[13-14]。有海外工作經歷的阿根廷生命科學家具有更高的職稱晉升概率[15];在我國的數學和社會學領域中,海歸博士的國際合作聯系更強,這一優勢有利于學者更快獲得職業晉升并升任正教授[16]。
綜上,現有研究對不同類別研究者的海外經歷與科研產出、科研合作、職業發展等的關系展開研究,但多聚焦于某一維度,研究視角較為單一,且鮮少有研究將研究者發表論文的不同時間段納入考慮。據此,本研究基于研究者短期和長期等不同時間段的學術產出,從學術產出、引用影響和國際合作程度等多個維度展開系統分析,以期豐富并細化相關研究。
為了比較具有不同類別海外經歷的博士研究者的學術表現差異,本文選取2011—2014年獲得國家自然科學基金數學、材料化學和電氣工程領域的面上或青年科學基金項目的具有博士學位的項目主持人 (本文稱作博士研究者)。選擇面上項目或青年科學基金項目主持人為研究對象,是因為這兩類項目覆蓋面較廣且資助力度適中。申請人限定為2011—2014年項目主持人的原因在于:①一般項目的執行年限為3~5年,距今最近的2014年項目多在2017—2018年結題,項目的成果也多于2018年之前產出,恰能滿足論文3年的被引窗口,因此目標項目的結束年份應不遲于2014年;②考慮到研究者檢索和論文檢索的工作量,項目和研究對象的數量應加以控制,故將目標項目的年份限定為2011—2014年,共計約2000名項目主持人[21],其中1607位有博士學位。在上述博士中,本研究僅選取博士年已知且碩士和博士學位年不超過7年或本科和博士學位年不超過10年的博士 (以便于計算學術年齡),符合該條件的博士研究者共計923位。
根據是否獲得海外博士學位、是否有海外工作或交流經歷,本研究將上述博士研究者分為以下四類 (見圖1)。

圖1 研究對象選取及分類
(1)海外博士,指具有海外或境外高?;蚩蒲性核┦繉W位的博士,共245名 (26.5%)。
(2)本土博士,指具有國內高?;蚩蒲性核┦繉W位的博士,共678名 (73.5%):①有海外工作經歷的本土博士,指有1年及以上的海外或境外工作經歷 (如博士后、教職、企業工作人員等)的本土博士,共239名 (25.9%);②有海外交流經歷的本土博士,指在海外或境外高?;蜓芯吭核卸唐?(1年以內)學習或訪問交流經歷的本土博士,共199名 (21.6%);③無海外經歷的本土博士,指無海外或境外工作或交流經歷的本土博士,共240名 (26.0%)。
本文獲取了上述博士研究者自2006—2019年的論文集合,論文時間范圍限定為此的原因在于:Web of Science (WoS)自2006年起提供作者全稱信息,結合全稱信息和機構信息可對我國學者進行作者消岐,故起始年為2006年;同時,為了確保足夠的被引窗口,結束年取至2019年。論文數據獲取步驟如下:首先,通過研究者的學術簡歷、個人主頁、學術平臺等渠道確定研究者的就讀院校和工作機構 (包括流動情況);其次,基于研究者不同的姓名和隸屬機構寫法在WoS核心合集中檢索其學術論文;再次,通過匹配研究者姓名、機構、職業流動情況和資助信息等,剔除無關文獻,提取精確論文集合;最后,下載并整理各個研究者的學術論文,獲取其作者、地址、引用影響等字段[21]。各學科中四類博士研究者的平均論文數量如表1所示,數學、材料化學和電氣工程領域的博士研究者平均論文總數約為200篇、530篇和180篇,近6年發表論文約為50%、53%和65%。在四類博士研究者中,數學和電氣工程領域中有海外交流經歷的本土博士發表論文最多,電氣工程領域中有海外工作經歷的博士發表論文最多。
與上述三個研究問題相對應,本文采用的因變量包括論文數量、引用影響和國際合作程度。根據因變量的變量特征,本文采用負二項回歸模型 (Negative Binomial Regression)和最小二乘法回歸 (OLS回歸)模型展開分析。首先,科研論文是基礎研究領域科研人員最主要的科研產出形式,本文選取一定時間內研究者發表的學術論文數量 (N)來反映科研生產力。論文數量屬于計數型數據,適合采用因變量為非負整數的計數模型。根據因變量的分布特征,選擇負二項回歸模型分析海外經歷對一定時間內的學術論文數量的影響。其次,本文選取一定時間內研究者發表論文的平均領域歸一化引用影響 (Category Normalized Citat-ion Impact,CNCI)來反映研究者的引用影響,并選取論文中國際合作論文的比例來反映研究者的國際合作程度 (INTL)。由于引用影響和國際合作程度均屬于連續變量,故采用最小二乘回歸分析模型 (OLS)分析海外經歷對引用影響和國際合作程度的影響。為了研究海外經歷對研究者不同時期學術產出的影響,本文選用不同時間階段來計算學術論文產出的相關指標。首先,總體產出,即自2006年起至2019年的所有論文。其次,近年產出,即近6年 (2014—2019年)發表的論文。最后,短、中、長期論文產出。為了分析海外經歷對研究者短期和長期學術產出的影響,結合數據樣本特征 (博士畢業年分布和論文時間范圍),本文針對2006—2012年畢業的博士研究者選取其自博士畢業年起3年、5年和8年內發表的論文。考慮到文獻被引生命周期規律和期刊影響因子時間窗口,文獻發表后達到最高被引的時間大約為2年 (有些學科領域需要更長的時間窗口),故將3年設為短期研究產出的時間窗口;同時,根據研究樣本的博士畢業年分布和論文時間范圍 (截至2019年),選取樣本數據所允許的最長時間窗口來反映長期研究產出,即8年;選取介于短期和長期之間的時間窗口用于反映中期研究產出。年均論文數量低于1篇的研究者不納入對應的分析模型。
上述回歸模型的核心解釋變量是海外經歷類型,即海外博士、海外工作經歷、海外交流經歷和無海外經歷。控制變量包括可能影響科研產出的性別 (sex)、學術年齡 (acad_age)、博士畢業院校類別 (phd_type)、團隊規模 (team_size)、研究領域 (field)等因素。其中,學術年齡定義為博士畢業年至2020年的差值,體現博士研究者從事研究的資歷;博士畢業院校類別包括海外或境外院校、國內985/211高校、中科院相關機構和其他機構;團隊規模為一定時間內研究者所有論文的平均作者數量;學科為樣本研究者的來源學科,即數學、材料化學和電氣工程。研究涉及的因變量、自變量和控制變量的定義、編碼和描述統計量如表2所示。
本研究采用回歸分析法,分別探討海外經歷及其類型與論文數量、引用影響和國際合作程度之間的關系。
表3的數據表明,海外經歷類別對所有學術論文產出、近6年論文產出以及博士畢業后3年、5年和8年的論文產出數量無顯著影響,表明海外經歷不同的四類博士研究者的學術生產力無顯著差異,不論是以所有論文還是短期內的論文來計算。唯一的例外情況是:對2006年及之后畢業的博士研究者而言,海外博士和有海外工作經歷的本土博士在畢業后3年內比僅有海外交流經歷的本土博士發表論文顯著更少 (模型3a:Chi2(α1=α2)=3.68,p<0.05;Chi2(α2=α3),p<0.1),該結果側面驗證了與海外密切的學術聯系伴隨著一定程度的 “適應成本”。
表4所示為不同海外經歷與研究者的引用影響關系,結果顯示海外經歷類型與平均引用影響有顯著相關性:海外博士研究者的學術影響力顯著高于另三類本土博士,有海外工作經歷的本土博士的學術影響力顯著高于有海外交流經歷和無海外經歷的本土博士,但有海外交流經歷和無海外經歷的博士研究者的學術影響力無顯著差異,即引用影響的排名為海外博士>有海外工作經歷的本土博士>有海外交流經歷和無海外經歷的本土博士。該結果充分體現了海外博士和有海外工作經歷的本土博士的影響力優勢,表明研究者的海外經歷時間越長、海外經歷越豐富、海外聯系越緊密,其整體引用影響越高。以近6年的學術論文為數據來源得出相似的結論,具體而言,海外博士的學術影響力顯著高于另三類本土博士,有海外工作經歷的研究者比有海外交流經歷的研究者有更高的影響力,但這兩類研究者與無海外經歷者的學術影響力均無顯著差異。部分博士研究者 (畢業年在2006年及之后)的海外經歷類別與其短期和長期學術影響力之間的關系結果表明,海外博士與其他三類本土博士的短期影響力 (3年和5年)無顯著差異,但其8年的長期學術影響力顯著高于僅有海外交流經歷和無海外經歷的本土博士,表明從長期來看,海外博士會發表更高影響力的論文,但這一效應在短期內并不顯著。有海外工作經歷的本土博士比僅有海外交流經歷的本土博士有更高的影響力,而有海外交流經歷和無海外經歷者的短期和長期影響力均無顯著差異。

表4 海外經歷對引用影響的影響 (OLS回歸)
上述結果表明,有海外工作經歷的本土博士 (多為博士后)比僅有海外交流經歷者與海外機構及研究人員的學術和文化交流更深入,在海外機構的融入程度更高,同時比海外畢業博士更熟悉和更適應國內學術文化和環境,因此其學術影響力較高。此外,有海外工作經歷的本土博士與無海外經歷的本土博士在博士畢業后3年和8年內論文影響力無顯著差異,但是畢業后5年內論文的平均影響力有顯著差異。
表5所示為海外經歷對不同時間階段內研究者平均國際合作程度的影響,除了基于近6年論文的分析結果外,各模型的結果一致:海外博士的國際化程度最高,顯著高于另外三類本土博士;有海外工作經歷的本土博士比另外兩類本土博士研究者表現出更高的國際化程度,但是僅有海外交流經歷的本土博士和無海外經歷者的國際化程度無顯著差異。該結果表明,海外博士和有海外工作經歷的本土博士在海外的學習或工作經歷較深入,不論是學術訓練、語言或文化熏陶,且擁有更密切和豐富的海外學術聯系,因此國際合作程度更高,但本研究未能證實短期性的訪問或交流經歷對研究者國際合作程度的顯著影響。僅考慮近6年的論文時,海外博士與其他三類本土博士的國際合作程度無顯著差異,但有海外工作經歷的本土博士的國際合作程度仍高于另外兩類本土博士,表明海歸博士回國工作多年后實現了學術發表的 “本土化”,國際合作程度逐漸和本土博士趨同。

表5 海外經歷對國際合作程度的影響 (OLS回歸)
第一,海外經歷類別與研究者論文數量無顯著相關性。本研究從個體研究者視角證實了海外經歷 (海外博士學位、海外工作或交流經歷)與學術產出之間無顯著關聯,即具有不同類別海外經歷的博士研究者的學術論文數量無顯著差異。該結論與研究指出的海外經歷與更高產出有關[2-4]相悖,可能原因是國家自然科學基金 (NSFC)擇優資助的遴選機制有關。經過項目遴選機制的領域內 “佼佼者”不僅研究能力更強,具備海外留學、工作和交流經歷的比例也更高。本研究中經過項目遴選機制的優秀博士研究者中約74%具有海外博士學位、海外工作或交流經歷,比例顯著高于國內C9聯盟高校[17];通過遴選機制的無海外經歷者亦具有較高的學術水平。因此,在NSFC項目主持人中,海外經歷與學術論文生產力之間無顯著關聯可以理解。此外,獲得海外博士學位無益于提高學術論文生產力,原因在于海歸學者在國內開展科研活動時面臨由國內外科研管理、科研評價、科研保障等制度和文化差異引起的 “逆向文化差異”[18-19],面臨身份認同缺失、社會關系斷裂和科研生產資料不足等問題[5]。
第二,海歸博士的長期學術影響力和國際合作程度較高,國際合作程度隨著 “本土化”進程與本土博士趨同。海歸人才常被視為 “高層次人才”的代表,與本土博士相比,獲海外或境外博士學位的研究者的學術影響力在博士畢業后短期內無明顯優勢;但在逐漸適應國內學術文化和環境、克服了 “逆向文化差異”的同時,海歸博士相對于本土博士的影響力優勢逐漸凸顯,博士畢業后8年內、近6年和2006年起所有論文的學術影響力均顯著高于本土博士。同時,海歸博士在海外求學過程中長期接受語言文化熏陶及學術訓練,結識了更多國外學術同行,國際學術資源頗豐,這些學術資源和學緣關系的累積使其學成歸國后的學術發表行為更趨國際化,國際合作程度顯著更高。隨著海歸博士在國內 “落地生根”,開始逐漸組建國內的學術團隊、積攢本土化的人力資本和社會資本,國際合作程度逐漸與其他本土博士趨同。
第三,本土博士中,海外工作經歷者的學術影響力普遍高于僅有海外交流經歷者;海外工作經歷者的國際合作程度顯著高于其他本土博士。有海外工作經歷的本土博士多為赴海外攻讀博士后的研究者,在博士畢業后短期內學術論文的引用影響力相對較高,但不具備長期優勢,表明海外工作經歷的溢出效應具有時效性;不論以短期、長期或所有論文計,海外工作經歷者的學術影響力均顯著高于僅有海外交流經歷的本土博士,可見相較于海外交流經歷,海外工作經歷對應的海外時間越長,海外交流程度和聯系緊密程度越高,溢出效應也更高。在三類本土博士中,具有海外工作經歷者的國際合作程度最高,表明海外工作經歷與海外博士經歷類似,均為時間較久、交流更深入、海外聯系更緊密且更可持續的研究經歷,這意味著更豐富的海外學術資源和學緣聯系有助于提高研究者學術成果的國際化水平。
第四,海外交流經歷對提升學術表現無明顯作用,有海外交流經歷的研究者在論文數量、引用影響和國際合作程度方面與無海外經歷者無顯著差異。海外交流經歷主要包括以國家留學基金委為主的政府機構或相關單位資助的學術訪問,是許多高校和科研院所招聘人才的要求 (甚至門檻條件)之一。然而,本研究結果表明,在數學、材料化學和電氣工程領域,具有海外交流經歷的本土博士并未比無海外經歷者表現出更高的學術論文數量、影響力或國際合作程度,即在NSFC項目主持人群體中短期海外交流經歷未能有效改善研究者的學術表現。
第一,理性看待博士的海外經歷。由于當前大部分高?;蚩蒲性核鶎w人才的青睞和對海外學習經歷的要求,許多本土博士難以進入理想高校或面臨打折的待遇和偏見。這一現象可能導致形式化的學術交流,對本土博士而言也意味著偏見。實證表明,海外經歷并不等同于高水平,有海外學習經歷的本土博士可能因更豐富的海外學緣關系和國際發表水平有更高的學術成就,但這并非必然——海外經歷不是未來學術成就高低的決定因素。因此,建議高校在人才任用中不應過分看重海歸經歷,應以實際的教學能力、科研水平和潛力等為標準任用人才。
第二,支持引導本土博士以多種形式開展長期可持續的交流活動,主動吸收跨國資本。海外經歷可以使研究人員長時間、近距離接觸國外的文化、語言和研究環境,開拓多元化思維,提高自身的人力資本、社會資本和科技競爭力。在面對面訪問交流難上加難的 “后疫情時代”,應采用多種方式開辟人才走出去的多元渠道,繼續鼓勵本土博士開展有實質性的國際合作與交流,提倡以虛擬平臺、線上會議為基礎的國際交流新模式,積極且持續參與跨國研究項目。
第三,促進海外人才跨國資本的本地化進程。海歸人才區別于本土人才的價值在于其在海外經歷中積累的跨國資本,但跨國資本的本土化進程因其面臨的 “逆向文化沖擊”問題而受阻[20],具體體現在海歸人才歸國就業后學術生產力并未高于本土博士,且學術影響力的優勢凸顯較晚。因此,在人才引進環節應注重推進人才的 “本土化”過程,幫助緩解 “逆向文化沖擊”,促進跨國資本的本地化,促進海歸人才在影響力、國際化水平方面的優勢凸顯,實現國內機構的學術生產力、影響力和國際化水平全面提升。例如,組織活動讓海外人才與有不同海外經歷的本土博士面對面地交流學術文化差異、探討英語寫作和交流、熟悉人文環境、工作環境和人際交流模式等,幫助海外人才迅速有效地了解和融入國內學術環境和文化、增進與本土博士之間的交流合作。除此之外,還應充分認識海歸博士與本土博士的差異,不用同一把尺子衡量,應堅持定量與定性相結合的原則開展評價[20],結合學科差異和研究者引進前后的個人差異,提高評價的靈活性和實用性,為海外人才提供更科學合理的科研環境。
第一,由于樣本的學科范圍和研究者數量有限,需要謹慎看待研究結論的適用性。一方面,本文的研究對象僅限于數學、材料化學、電氣工程領域符合一定標準的博士研究者,研究結果僅適用于以上述領域為代表的自然科學領域,但未必適用于對學科差異較大、主要研究成果包括非學術論文成果或以中文論文為主的大部分人文社科領域。另一方面,本文將研究對象限定為在2011—2014年內 NSFC面上項目或青年科學基金項目資助的項目支持人,因此研究結果較適用于領域內具備一定研究基礎、研究實力相對較強的研究者。盡管所屬區域、高校不同,本研究選取的領域中大部分研究者將優先申請國家級資助項目 (即NSFC項目),同時考慮省級科研基金及其他基金。因此,該設定在一定程度上選取分布于全國各大高校和區域、各領域相對較優秀的研究人員,研究人員的研究水平差異較小,更有利于不同海外經歷的研究者的學術表現比較。
第二,樣本的內生性問題。由于西方發達國家的高等教育發展較早且更完備,接受海外學術訓練的海外博士以及具有海外工作經歷的本土博士通常被認為具有更高的學術水平;具有海外交流經歷的本土博士大多通過國家留學基金委 (或其他)資助出國進行訪問交流或聯合培養,而這些人員通常需要與其他同行進行競爭、通過資助機構的評審方可獲得赴海外進行交流的機會。本研究的結果表明,海外博士或有海外工作經歷的本土博士表現出更高的影響力,該結果可能是因為海外經歷對研究者影響力的提升作用,但也不排除具有海外經歷 (包括海外博士學位、海外工作經歷)的研究者本身具備更高的研究能力。因此,本研究的結果僅能證明海外博士學位和海外工作經歷與更高影響力有關;但是否有海外交流經歷與更高影響力無關。
本研究未能量化研究者的海外交流或工作時長,難以準確估計海外經歷 (尤其是海外交流經歷)對學術表現的影響。例如,當前海外交流經歷包含1年或以上的訪問交流經歷,也包含半年以內的短期訪問經歷。未來研究將細化研究者海外經歷的類別,以準確估計海外經歷的深入程度與學術表現的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