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燕 徐嘉藝


孫犁是中國現代著名作家、散文家,也是“荷花淀派”的創始人。1936年,孫犁初次來到河北省白洋淀,看到這里風景秀麗、物產豐富,浩蕩的白洋淀水天一色、渺無邊際,風中飄著濃郁的荷花香,蘆葦蓬勃茂盛,一切都是那樣靜謐美好,充滿詩意。
白洋淀寧靜、美好的風景和淳樸、善良的民風,給予孫犁極大的心靈慰藉,也大大激發了他的文學創作欲望。但抗戰爆發,他離開白洋淀投入抗戰,由此“白洋淀”在孫犁心中成為抗戰爆發前的靜謐和美好生活的象征。
來到延安后,當他聽到友人講白洋淀人民抗戰的故事時,往日的記憶奔涌而來,讓他不禁心馳神往,仿佛再度回到那片安靜祥和的“家園”。孫犁的代表作《荷花淀》就是他懷著這種激動與興奮的心情創作出來的。
抗戰時,白洋淀慘遭日軍踐踏。在《采蒲臺》中,孫犁再現了日軍侵略對當地經濟的破壞和百姓的悲苦生活:“葦席專收專賣,搶了席子去,壓低席的價錢,就把人們逼到絕路上來了。端村大街,過去是多么繁華熱鬧?現在一天要餓死幾口人!” 在《琴和簫》一文中,孫犁借助人物之口展現戰爭之苦:“兩個女孩死得好慘。”“剛上船來,你沒見過那股歡喜勁兒,她們大的也不過十三四歲,那小的也就有十歲……”這些看似平常的對話讓我們看到了日寇蹂躪下百姓生活得多么水深火熱。在民族存亡的關頭,唯有奮起反抗才能獲得生機,白洋淀的兒女們奮勇發起了保衛家鄉的斗爭,白洋淀很快成了重要的敵后抗日根據地。
在孫犁的筆下,白洋淀記錄著抗戰時的炮火硝煙,見證著當地百姓的赤血雄心。抗日游擊隊隊長水生主動請纓參加地區隊,很多和他一樣的男人積極投身于保家衛國的戰斗中,他們的家國情懷和抗戰到底的意志令人感佩。而白洋淀的女人們也不甘落后,在男人們走向保家衛國的前線時,無數個“水生嫂”用樂觀、堅韌撐起了家——“這一年秋季,她們學會了射擊。冬天,打冰夾魚的時候,她們一個個登在流星一樣的冰床上,來回警戒。敵人圍剿那百頃大葦塘的時候,她們配合子弟兵作戰,出入在那蘆葦的海里。” 無疑,正是這些追求進步、果敢堅韌的“水生嫂”們,為穩固敵后抗日根據地、推動根據地的生產力發展作出了卓越的貢獻。
在孫犁的很多作品中,抗日根據地的人們所展現的,除了鄰里親情之外,還多了一份“戰友”間的同仇敵愾和不言而喻的默契。在《蘆葦》中,“我”遇到了兩個婦女,面臨敵人追蹤而至的風險時,那個小一點兒的女孩仍用她的藍褂子換下“我”的白襯衫:“‘你這件衣服不好。再低頭看看她那件深藍色的褂子,‘我可以換給你。先給我你那件。”“一會兒,她穿著我那件顯得非常長大的白襯衫出來,把褂子扔給我:‘有大襟,可是比你這件強多了……”
在現代文學史上,孫犁的獨特風格在于,他不僅展現了白洋淀百姓在抗戰炮火下的赤膽忠心,而且細膩地描繪出了白洋淀獨特的風土人情。他筆下的白洋淀如同一幅風景畫,展現出濃郁的地域色彩。“那一望無邊際的密密層層的大荷葉,迎著陽光舒展開,就像銅墻鐵壁一樣。粉色荷花箭高高地挺出來,是監視白洋淀的哨兵吧!”當時,很多作家大多集中于描寫戰爭是如何慘烈、人民是如何飽受摧殘、鄉村是如何破敗蕭條。相較之下,孫犁筆下的白洋淀依然那樣優美、詩意且生機勃勃,宛如一顆明珠,落難而未蒙塵。
在白洋淀,曾經有多少“水生”和“水生嫂”,他們忠誠善良、細膩溫和,如同白洋淀里生長的密匝匝的蘆葦一般,溫順中飽含著熱情,平靜下蘊藏著堅韌;他們堅信舍棄一時兒女情長,可保歲月無憂、山河無恙,因此義無反顧地積極投身到抗日戰爭當中。在孫犁看來,白洋淀人民的堅強不屈和必勝信心,正是全國人民同仇敵愾反抗侵略者的縮影。因而,他深情地贊美道:“關于葦塘,就不只是一種風景,它充滿火藥的氣息,和無數英雄的血液的記憶……每一片葦塘,都有英雄的傳說。”(《采蒲臺的葦》)
抗戰勝利后,白洋淀重新恢復了寧靜。1947年,孫犁回到白洋淀,再次被白洋淀的驚人變化和人民的勤勞創造所折服。他欣喜地得知曾經被阻斷的葦席業也重獲新生,得到快速發展。他更無比欣喜地看到人們的生活重歸于祥和、富足,平靜的水鄉繼續滋養著新一代的白洋淀人民。
孫犁筆耕一生,白洋淀在他的文學領地中占據了難以取代的獨特地位。1972年,孫犁再一次來到了白洋淀,此時的白洋淀所象征的,是他那曲折卻充滿激情的青春歲月。暮年的他還在《葛覃》一文中這樣寫道:“人之一生,能夠被一個村莊,哪怕是異鄉的水土所記憶、所懷念,也就算不錯了。”這生動寫照了孫犁與白洋淀的文學情緣和心靈羈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