柿子

陶名月

李娜感覺懶洋洋的，心里有些惡心，又有些餓，想吐又缺點意思，想吃又不知道吃什么好。怎么回事呢？她煩躁不安，嘆口氣，放下手中的活看向窗外，那是一片柿子林。

正是中秋時節，樹上的柿子在陽光撫照下顯得玲瓏圓潤，似有香氣傳來。李娜口中酸水涌動。柿子？對，想吃的就是柿子！她本能地站起身，又頹然地坐下，她看到那個看廠老頭正在柿林里巡視。前幾天，主任就因為摘了幾個柿子，被這個老頭訓得像個孫子樣一聲不吭，工人看見都解氣地笑成一片。

李娜拾起活繼續做著，可眼睛卻像饞鳥兒偷偷瞄向窗外，終于等到那老頭離去，她裝作上廁所，來到柿子林邊，四下看看便快速鉆進林子。

柿子林被老頭侍候養護得枝繁葉茂，一枚枚柿子壓彎了枝條。李娜看見柿子爭著向她展露微笑，散發出誘人的香氣，似乎在說：“好吃！好吃！”李娜伸手擰下一枚，連擦都沒擦就送進口中。她變成一條大饞蟲，嚼得柿子咔咔響，真好吃呀！整個人從頭到腳后跟都舒服起來，完全不是以前那個有潔癖講究形象的姑娘了。

“喂！小丫頭，干啥的？”

李娜嚇得一哆嗦，轉過身就看見那老頭惡狠狠跑來，忙慌慌把吃了一半的柿子藏在身后。老頭繼續訓斥：“你這丫頭，不好好工作，跑來偷柿子……”

老頭正要往下訓，就看見李娜嘴邊的柿子渣，便突然停下了，臉色緩和下來問李娜：“柿子沒漤能好吃嗎？”

李娜紅著臉說：“好吃呀！”說著伸開手展示那吃了一半的柿子。

老頭臉上現出驚奇的表情，搖了搖頭后，又點了點頭，像是明白了什么。

李娜回到車間更沒有心思工作了。長這么大，第一次知道柿子不漤不好吃，可我為什么吃得這么香，還特別想吃？難道是我身體有了什么問題？她擔憂起來。

下午，李娜沒去上班，她去了醫院，想知道自己得了什么怪病。醫生說：“恭喜，你懷孕了。”并告訴她不能勞累，不能熬夜。

終于要做媽媽了！李娜又驚又喜，不由地摸摸小腹——太神奇了，這里竟然孕育著一個小生命！驚喜之余，她犯愁了，剛干順手的工作，不想辭呢。可懷著寶寶再去車間，萬一撞著磕著怎么辦……

第二天一上班，李娜正在猶豫要不要辭職，卻被廠長叫到辦公室。進門前李娜還在想：難道是那老頭為一個柿子告了狀，廠長要辭退我？辭退就辭退，正好也不想干了。沒想到廠長對她說：“聽說你學的是市場營銷，懂電腦，你去銷售部做客服吧。”

太意外太驚喜了！李娜伸手擰了一下耳朵，疼呢！看來是真的。去辦公室工作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好事啊！李娜心里偷笑。

辦公室里窗明幾凈，李娜由藍領升白領，工作輕松多了。她對著電腦辦公，空閑時還能向窗外看上兩眼。此時天高氣爽陽光正好，她看到那老頭正指揮幾個年輕人摘柿子，他們有的爬上樹，有的踩著梯子，還有的直接抱著樹干晃，柿子紛紛掉落。老頭露出兇相，大聲斥罵，他心疼地撿起掉落的柿子查看，小心地用手抹去灰塵。李娜心想，這老頭太過分了，柿子又不是你孫子，怕摔怕碰。

采摘結束，老頭拿著柿子像拿著一個個金元寶，將它們輕輕放進一口大缸里，放完，加入溫水，又把稻糠堆得高高的圍住缸，缸口又捂蓋上一床棉被。老頭引燃稻糠，那稻糠沒有明火，只有一縷縷青煙蔓延開。李娜突然明白了，老頭是在漤柿子。

第三天下班時，李娜和同事們被通知去領柿子。工人們圍住大缸，臉上都帶著期待的神情，紛紛說：“又能吃上美味啦！老廠長漤柿子的手藝就是好。”李娜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那老頭是老廠長？正迷糊著，老廠長穿戴一新來到大缸旁，兩手一伸一抖揭去缸頂的棉被，嗬！一缸橙黃，醇香清甜的味道瞬間彌漫開來，工人們一齊鼓起了掌，李娜心里一陣饞欲泛濫……

柿子被裝進一個個精美的盒子里，老廠長親自分發，一人一盒，臨到李娜，老廠長給了她兩份，她不敢接受：“大家不都是一盒嗎？怎么給我兩盒？”

老廠長笑著說：“接著吧，你情況特殊！柿子漤熟了更好吃，但它性涼，不要多吃，小心養胎，安心工作。”

“哦！”李娜有眼淚要流下來，為了掩飾，她轉過身仰起頭看向遠方，只見太陽坐在西邊的山頭上，把遠天映照得一片紅。李娜臉上不由地浮出甜甜的笑容，覺得此時的太陽真像一枚紅彤彤的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