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月一刀

如果問華語樂壇近期產量最高的歌手是誰,“AI孫燕姿”一定有姓名。在B站上搜索“AI孫燕姿”,既有大家耳熟能詳的《一直很安靜》《歲月神偷》《紅豆》,也有令人哭笑不得的《好漢歌》《火紅的薩日朗》……AI技術加持下的孫燕姿,各種曲風不在話下。這類音頻極大地保留了孫燕姿本人的聲音特質,甚至達到了以假亂真的程度。除了“AI孫燕姿”,周杰倫、鄧紫棋等歌手也出現了大批AI分身。
UP主子魚(化名),雖然至今只做了4個“AI孫燕姿”的音頻,但總播放量已超過150萬次。其中僅《下雨天》單曲就超過了100萬次,收藏近兩萬人次。視頻中,諸如“開口跪”“一模一樣”“這不是原唱嗎”等彈幕比比皆是,不少網友震驚于AI技術已經發展到如此地步。
子魚之前也做過“AI周杰倫”等,但對比下來,效果遠不如“AI孫燕姿”。“這可能與孫燕姿本身的聲音辨識度有關。”他說。子魚表示,比起那些“鬼畜區”的大佬,他的技術還很稚嫩,都是在網上看視頻一步步自學的,核心是開源項目So-vitssvc(以下簡稱Sovits)的使用。
Sovits的作用等同于柯南脖子上的“蝴蝶結變聲器”,即把一個音色變成另一個音色,這也是做“AI歌手”的關鍵。目前這個項目已經迭代到了4.0版本,Sovits的使用大大簡化,僅憑數段音頻就可以訓練出用戶想要的聲學模型。
當然,對音頻有一些特殊的要求。比如,它得是“干聲”,就是在一首歌中去掉樂器、伴奏、混響、和聲后的“原始聲音”。再比如,訓練材料得足夠多。“在4.0版本里,想完成一首惟妙惟肖的作品,起碼要有兩小時的‘干聲材料打底。”子魚說。在歌曲上,為了讓AI的唱腔更加游刃有余,訓練者還必須收集歌手在各個音調中的“干聲”表現。
這些特殊的要求,單靠創作者自己很難完成。但因為有很多網友分享了自己整合的歌手“干聲”材料,這大大降低了Sovits的使用門檻。
子魚最初使用的就是這些整合包,他很快訓練出了“AI孫燕姿”的聲音模型。只要用這個模型去替換掉原本歌曲的干聲即可,整個過程不超過兩小時。后來,子魚即便不用整合包,也能通過軟件去篩出一首成品歌曲的“干聲”,以一首歌約3分鐘為例,只要篩40首歌,就能獲得足夠時長的“干聲”材料。
“當然,由于算法的局限及材料質量的高低,很多AI歌手的表現還不算完美。但通過補充更多高質量的材料及后期修音,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解決這些問題。”子魚私底下訓練出過自己的AI模型,“第一次聽到自己聲音的時候,起了滿身的雞皮疙瘩,好玩的同時也感到一絲恐懼”。
感到恐懼的遠不止子魚一人。最近,女歌手陳珊妮在社交媒體上自曝,她在3月14日發布的新歌《教我如何做你的愛人》,實際上是“AI陳珊妮”唱的。消息一出,音樂圈無不感到震驚。
因為此前沒有聽眾發現過,甚至有粉絲評論陳珊妮的嗓音好像“回春”了——這首歌的演唱水準比她近年的表現要更好。這仿佛向人們傳遞了一個信息——一個制作精良的“AI歌手”已經可以做到瞞天過海,欺騙絕大多數人了。
實際上,AI歌手并不是一個新鮮事物。初音未來早在2007年就面世了,后來模仿這種“二次元形象+語音合成引擎”的虛擬歌手層出不窮,B站的洛天依、LOL推出的K/DA女團都是這種。
但以往的AI歌手通常有著鮮明的虛擬形象,大家都心知肚明是假的,其“電力充足”的電子音喉也無時無刻不在提示著TA們的虛擬身份。現在的AI歌手則不一樣,他們的聲音源于真實的材料,“調教”也是為了無限度地擬真,這使得人們的認知很容易產生混亂。
如果使用“AI歌手”作惡怎么辦?本就泛濫的假唱將變得更加難以辨別,歌手行當的門檻變得越來越低,有關歌手聲音上的侵權也會變得更加頻繁……延展到其他領域,例如用親朋好友的聲音偽裝電信詐騙等。
與之相對的,是通過“AI歌手”來向善。比如,還原已故歌手的聲音,讓聽眾們得以緬懷。放在更廣的層面,也可以“復活”離世人們的聲音,給親朋們以慰藉。“AI歌手”的出現既可能為公眾服務,也可能成為犯罪者的幫兇,還是要看使用者的抉擇。
長期來看,AI技術與音樂的加深綁定勢不可擋。雖然有人認為AI無法代替人的藝術性創作、AI的聲音沒有感情、AI無法實現人類細膩的表達等,但實際上對于音樂圈而言,AI技術早已深入產業的方方面面。
音樂播放器的“猜你喜歡”,就是AI技術運用的表現。它實現了對用戶口味的精準猜測,讓隨機播放的歌曲越來越對聽眾的胃口。基于AI技術的母帶制作服務(例如LANDR),為音樂人提供了一種成本遠低于傳統母帶制作服務的替代性方案,目前已有超過200萬音樂人利用它制作出超過1000萬首歌曲。但對音樂人來說,最擔心的恐怕是自身的權益損害問題。
一位外國網友就因制作了說唱歌手Drake和“盆栽哥”TheWeeknd的AI版歌曲HeartonMySleeve引起法律糾紛。問題在于,這樣的行為究竟是一種新技術勃發后,創作者們博粉絲一笑的創意行為,還是用技術圈錢,實則侵犯了歌手“聲音權”的侵權行為?兩者的界限在當下并沒有被清晰地劃定。
不可否認,音樂圈也有人愿意把自己的聲音貢獻出來讓人使用。比如歌手格萊姆斯,但她不是沒有條件的,她的要求是分50%的版稅。如果創作者與歌手能夠達成某種利益分成上的約定,這倒不失為一種好的模式。
“AI歌手”的誕生讓人害怕的同時也讓人好奇。是利大于弊,還是弊大于利?現在還難以言明。唯一明確的是,現在才剛剛開始。
(摘自“南風窗”微信公眾號,本刊有刪節,豆薇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