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中國畫

林曦

中國畫是很難定義的。

我們通常首先會說，中國畫是中國的畫，但今天中國人畫的畫全是中國畫嗎？肯定不是。

其次，我們可能會以技法和工具來定義，比如，毛筆和宣紙，植物和礦物顏料。但是自從有了當代水墨這個概念后，這些東西便被解構得不那么確定了。

再進一步，人們會覺得中國畫就是表現一些特定題材：梅蘭竹菊，山水樓臺。但事實上它們只是中國畫中一些比較固定的圖式，而不能用來定義中國畫。

討論中國畫之前，可以先去感受。比如，把郎世寧的瓶花圖和八大山人的瓶花圖放在一起，就會很容易區分出哪一張是“中國畫”。前者的技術極好，但在那樣的精熟和直白面前，我們會知道，八大山人的畫是更中國的，不在于技術和形式，而在于內在的趣味和調性。這個趣味可以說是一種以老莊精神為主導的留白，一種暢達又虛靜謙和的態度，但也不止如此。想想古琴吧，可以彈得清微淡遠，也可以彈出《廣陵散》那般的殺氣。不變的是，始終會有審美的角度在其中，有一種悲憫而冷靜淡然的態度，既在其內，又在其外。

另一個理解中國畫的角度是詩意。一個畫面，無論寫實還是寫意，背后都蘊藉著人的情緒。中國人的畫，不會完全根據客觀狀態來描繪，而是根據自己的情感決定遠近虛實的一切。它所表達的，是人內心的感受。這樣的美，不在于纖毫畢現的描摹，不是和盤托出，而在于其中的余味。和詩一樣，一張好的中國畫里有著耐人尋味的特質。

另外，比起西方或者日本的一些繪畫，中國畫好像在視覺上的沖擊力不夠強烈。我想這和它的展示方式及環境有關。

中國畫的展示，古來就是邀三五好友，一起喝個茶，拿一幅手卷，大家都把腦袋湊過來看，然后手卷一段段地展開。那是一件很私人的事情，其中有看畫人彼此之間的默契。相對于當代巨大的美術館空間，中國畫不是不可以畫特別大的尺幅，但那不是最適合它的方式，它所承載的是一小群人的趣味和日常，很美好，也不強求認同。

（摘自《無用之美》，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