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豬豹同籠案

薩蘇

我想起拍大象談戀愛的編導小周曾提到，自己還參與過對豹子的拍攝。“那不是豹子，是獵豹哎。”小周對我的錯誤概念進行糾正。獵豹，是世界上跑得最快的動物，人們常常認為豹子和獵豹是很接近的動物。其實從血緣上看，它們的關系頗遠，獵豹是貓科動物中很獨特的一種，很早就與其他貓科動物分道揚鑣。

拍攝這種猛獸，是不是很危險？正要詢問，忽然看到小周的表情變得有幾分古怪，或許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這更引起了我們的好奇。

“危險當然是危險啦，”小周慢條斯理地開始給我們解惑，自己卻忍不住露出了一絲笑意，“你猜我在獵豹的籠子里發現了什么？”

“那能發現什么？總不會是一頭豬吧？”

“在獵豹的籠子里……真的有一頭豬?。　?/p>

獵豹籠子里有一頭豬？！小周的胡言亂語讓我很有想去撓墻的沖動。這豹子和豬怎么可能生活在一個屋檐下呢？它們是廚子和食材的關系啊。

“我最開始也沒注意到豹欄里面還有一頭豬?！毙≈芤е种割^回憶道，“是飼養員提醒，我才發現的?！?/p>

說起獵豹和豬族的戰爭，的確不是一邊倒的，有時候碰上特別兇猛的野豬，在其彎曲的獠牙面前，獵豹只能落荒而逃。有人稱，拍到過博茨瓦納科霍比國家公園的一頭疣豬因為獵豹襲擊其幼仔而勃然大怒，趕得獵豹抱頭鼠竄。然而，那是野豬，動物園里這頭豬，明顯是一頭家豬嘛。事實上，動物園是將這頭小豬和另一頭它的同伴同時放入豹舍的，目的并不是嘗試讓它們和豹子和平相處，而是想讓它們充當獵豹的食物。結果兩頭豬都幸存了下來。事后請教專家得知，這兩頭無法無天的豬不但是家豬，且屬于家豬中口味極佳的品種，叫作豫南黑豬。更不可思議的是，按照飼養員的說法，這兩頭豬如今個子已經長大了，當年被送入獵豹籠舍的時候，只有二三十斤，又香又嫩，是最適合做成烤豬的年齡。

好好的小豬送給豹子吃，這倒不能說人類的心理有多陰暗，而是出于對獵豹的關愛。在上海野生動物園中有多頭獵豹，它們算是此處的明星動物，但由于這些美麗的大貓都出生于動物園，所以養來養去人們發現這豹子越養越像狗，一點兒兇猛的氣勢都沒有，和它們的祖先相比，除了長相，簡直完全不是一種動物。于是，促使獵豹“野化”，保持物種活力，便成為動物園的一個重要課題。小豬就是在這種情況下被買來的，人們希望豹子能夠通過對豬的捕食，重現其祖先猛獸的威嚴。

可是，小豬被扔進了豹舍，過了幾小時依然活得很健康。原來，這獵豹在動物園里早已養成了養尊處優、傻吃悶睡的習慣，忽然放進一頭豬來，豹子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居然一時都愣住了，不知該怎么對付這個奇怪的活物。雙方冷場了一上午，顯然獵豹根本沒有把豬和食物的概念聯系到一塊兒。它們平時吃的都是一塊一塊的肉，和活蹦亂跳的豬似乎沒有多大關系。

獵豹的怯懦惹怒了暗中觀察的飼養員，于是它們的晚飯沒有了。飼養員是在用這種懲罰為獵豹的野化創造條件，逼急了，你總得去自己捕食吧。

別說，這一招還真靈，餓到晚上，終于有獵豹反應過來，無奈之下憑借本能向小豬發起攻擊。有一就有二，其他的獵豹也跟隨而上，整夜值班員都聽到令人心驚肉跳的嘶吼聲。

這一夜到底發生了什么無從考證，但第二天早上飼養員驚奇地發現，兩頭小豬雖然多處負傷，但竟然都還活著，獵豹們看著小豬頗有怯意，其中還有一頭變得一瘸一拐?？磥?，在雙方的搏斗中，情急拼命的小豬還占了上風！

對獵豹的退化深感傷心的飼養員，無奈之下只好恢復了給獵豹提供飼料的常規做法。然而，令科研人員不可思議的是，就在此時，一頭小豬竟然囂張地猛撲過來，殺入豹群，強行搶奪獵豹的食物！獵豹們卻目瞪口呆，不敢阻止。飼養員們恍然大悟——忘了還要給豬喂食啦。

最后的結果是，豹子和豬共同生活在了一個籠舍里，而且獵豹還把活動場地的一半讓給豬，委屈地做出了“割地求和”這種有辱祖宗的事情。飼養員在兩邊分別給它們喂食，才得以相安無事。估計，隔壁老虎都要罵：太給我們猛獸丟臉啦！

這個故事的結尾是這樣的：兩頭勇敢的小豬如今已經長成大豬，被飼養員們起名“阿福”和“阿貴”，成了上海野生動物園的正式成員。由于“豬豹共舞”的畫面深受游人矚目，該動物園就又送了兩頭豬進入豹舍。與此同時，對獵豹的野化訓練仍在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摘自《讀庫2302》，馬建剛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