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官李贄

朱德宣

明朝萬歷年間，大理名士李元陽曾賦詩云：“姚安太守古賢豪，倚劍青冥道獨高。僧話不嫌參吏牘，俸錢常喜贖民勞。八風空影搖山岳，半夜歌聲出海濤。我欲因之問真諦， 梅花霜月正瀟騷。” 詩中所贊譽的“ 姚安太守”便是好官李贄。

一

李贄（1527-1602）福建泉州人。原名載贄，字宏甫，號卓吾，別號溫陵居士。不僅是明代著名思想家和文學家、泰州學派的一代宗師，而且還是官場上的一個怪人。在升任姚州知府前，李贄早已在官場打拼了二十多年，但都是在北京、南京這“兩京”中打轉轉。做的，多是一些清閑活計，職級和待遇都不高。天命之年后，居然得以升遷，且是外放為知府，成為四品大員。站在一般人的角度， 那是一定要抓住機遇， 大干一番， 爭取地位名利上的大豐收，再不濟，也要趁機撈上一把。有句話怎么來著？叫做“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否則，就“過了此山無鳥叫”。然而，李贄卻不知怎么想的，他將女兒、女婿托付在湖北黃安的朋友家里，只帶著老妻前往姚安任所。按照明朝制度，官員每屆任期三年。李贄于萬歷五年（公元1577 年）開始擔任姚安知府，三年未滿，就掛冠離職， 且從此不再做官。離開姚安后， 在大理雞足山和昆明兩地盤桓了一段時間， 次年返回到湖北黃安，在這里開啟了著書立說和講學的學者生涯。就在這時期，不知何故，他還改名為贄。于是乎，李載贄，便成了李贄。任姚安知府不足三年，便毅然掛冠而去，不是能力有限，也不是為官不仁。相反，在姚安任上，他是做出政績的。《姚安縣志》上說：“致仕歸，囊中僅圖書數卷。士民遮道相送，車馬不能前進。”此后，“巡按劉維及當時藩臬作高尚冊以遂其志。僉事顧養謙為之序。”由此可見，李載贄任姚安知府， 確實得到了姚安人民與省府官員的認可與肯定。四百多年后的今天，在姚安縣城的梅葛廣場上，樹立起一尊高大的李贄青銅鑄像， 足以說明姚安人民對他的真情與懷念。

二

李贄為官自有一套，很特別。《姚安縣志》說：“贄天性嚴潔，政令清簡。”“天性嚴潔”，雖屬個人稟性，但直接影響人的行為作風。李贄作為官員，“ 天性嚴潔” 自然是好事。“嚴潔”，“嚴”者，嚴謹、嚴密之謂也，有認真、嚴格、嚴正、嚴明的意思。“潔” 者，干凈、清潔之謂也，有潔身自好、清正廉明、不貪不占之含義。李贄天生就有這樣的品性，自然就成為他執政“政令清簡”的內在動因。更為重要的是，李贄還是一個大學者，對于如何為政，特別是針對“流、土共治”的姚安，他自有一套獨特也適用的為政思想和主張。他曾經寫過一篇文章，叫做《論政篇》。此文是他寫給姚州知州羅琪的。

姚州屬于姚安府，知州羅琪是他的下級。顯然，寫這篇文章的動機，就是要知州羅琪能夠貫徹落實他的為政思想和主張。他在這篇文章中提出了“因性牖民”的為政思想。從這個思想出發，他把管理民眾的辦法分為“圣人之治”和“至人之治”兩種。他認為， “圣人之治”不可取，而“至人之治，因乎人者也。本諸身者取必于己，因乎人者恒順乎于民。其治效固已異矣。”于是，為政者要“因其政不易其俗，順其性不拂其能”。應該說，這一思想就是李贄為政經驗的一個理論性總結。正是由于李贄“天性嚴潔”，又具有 “因性牖民”的為政思想和主張，所以，能夠做到“政令清簡”。所謂“清簡”，就是清廉、清正而儉約、不貪不占，處事公正，不生事、不擾民。能做到這樣，既是老百姓的福，也是為政者的幸。正如他撰寫的那副楹聯：“聽 政有余閑，不妨甓運陶齋，花栽潘縣；做官無別物，只此一庭明月，兩袖清風。”他曾在德 豐寺內創辦三臺書院，自己擔任主講。我想， 他向學員講授的，一定是他的思想和主張。此外，他還順應民心，在城東門外建光明宮、在府城北門內建城隍廟。

三

上任伊始，當他了解到姚安府的情況后，深感戰亂給百姓帶來的苦。感慨之余便在府衙題撰楹聯：“從故鄉而來，兩地瘡痍同滿目；當兵事之后， 萬家疾苦總關心。”為了解除“萬家疾苦”，任期他竭力解除民生之痛。 現在，在姚安縣城西部連廠河上，有一座古老的石橋。橋并不算大，也很普通。如果要將他拿來與當代修建的橋梁相比，簡直無法言說。然而，在當時卻是一座發揮了重要作用的橋。四百多年前的姚安，森林覆蓋要比現在好得多。森林覆蓋好，水源就多。作為金沙江支流的連廠河， 河水滔滔， 從不枯竭。若是雨季，洪水四溢，沖路毀橋，是常有的事。李贄到任后，雨季來臨，洪水肆虐。連廠河上的橋，照例被沖毀。商旅和村民來到這里，面對滔滔河水，只得望而止步。若要渡河，則難免災禍發生。作為關心民眾疾苦的知府李贄，當然不能袖手旁觀。他考察連廠河上流的生態狀況、沿岸的地質地貌，了解姚安歷年洪水泛濫的情況，征詢連廠河建橋之策。漸漸地， 在心中有了自己的想法。想法有了，就馬上行動。那時的姚安，戶籍編民較少，經濟落后，稅收不多。每遇修橋補路之類，得靠主事者籌資解決。為了建造一座牢固的石橋，李贄將自己的俸祿悉數捐出。僚屬們自然也少不了。年輕的土官高金宸，更是包下了不足的部分。有了銀兩，選好橋址，選好工匠，又備好建材，待到深秋雨竭，便擇日動工，歷經一個冬春，于第二年雨季來臨前夕，一座嶄新的石橋終于建成。建造期間，李贄經常到工地巡查和指導，使建橋的每道工序和各項操作，都完美無缺地實現了他的意圖。橋既建成， 須有個名稱。跟隨者說：“大人捐的銀兩多，就以大人的姓名為名吧？”李贄一口否決，說：“不可不可。橋建在連廠河上，就叫連廠橋吧。”此后四百多年，連廠橋一直橫跨連廠河上，成為一座暢通無阻的便民橋。后來，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連廠橋變成了李贄橋。

四

中國歷史上，有兩種官員容易被人記住。

一種是禍國殃民、貪腐成性的貪官；一種為清正廉潔、盡心為民的好官。前者讓人憎恨， 受人唾棄，總是被釘在歷史的恥辱柱上；而后者則受人民和歷史敬仰，總能活在人民心中。好官李贄顯然屬于后者，人們永遠記住你， 歷史永遠有你一席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