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木瓜滿枝時

鄒學宏

小的時候，木瓜是我最幸福的記憶，因為全村只有我家有，且只有一棵。春節前后， 木瓜花開，春色喜人，中秋過后，木瓜成熟， 金黃黃的，特別清香，放一個在床頭，很快可以入夢。木瓜花，是我童年記憶中最好看的花，木瓜雞，是最好的美味，只是，木瓜花每年都開，木瓜雞卻很難吃到，因為那時， 雞是養了賣錢給孩子上學用的。

現在，走進前場彝山，距離小鎮兩公里就是我們村，大付家灣，一個木瓜樹特別多的小村莊。村里住著鄒、賈、李、黃四姓七十多戶人家。據老人講，以前村里還有付、毛、胡、冷四個姓，就是現在，村里還有付家壩、胡家田、毛家墳、冷家陽溝等地名被村民叫著。可能付家曾是村里最大的姓，因為我們村名叫付家灣，但不知什么時候，付、毛、胡、冷四個姓在村中消失了，沒有人記得、更沒有人能說得清，只是付家灣這個村名被保留了下來，輩輩相傳。如今，木瓜樹是這個村的特色，家家戶戶、房前屋后，自留地里，都能看到木瓜樹。

到我們村，除了看到特別多的木瓜樹，老人們還會給你講“九子不葬父，一女打金鉤”的傳說故事。村后面楊家山上的卷洞墳， 算是名勝古跡，現在依然保存完好。如今，那里已經成了當地村民節日的活動場地，登高遠望、野炊、跳腳，甚是歡快。從小，母親就給我講述卷洞墳“九子不葬父，一女打金鉤”的傳說故事，說的是楊姓一門生了九個兒子和一個女兒，女兒遠嫁，九個兒子都對老人不孝順，父親死后都不愿埋葬，是遠嫁的女兒回來厚葬，打了金鉤掛棺木，還請了戲子唱戲百日，直至唱死就葬在卷洞墳旁。小時候我們上山還常到墳下的卷洞中躲雨， 甚至還有守山人在里面過夜，只是不知“九子不葬父，一女打金鉤”傳說是真是假，故事還在流傳，只是我的母親已離開人世，“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孝而親不待”。如今，這個傳說故事已經成了當地長輩教育子女孝順父母的典型事例，這可能就是當地人多善良孝順的主要原因吧，反正我是深受影響。

在我的記憶中，我上小學時，全村就我家有一棵木瓜樹，樹冠很大，共有三大枝向上生長。那時，我們時常會爬在橫長的粗枝上乘涼，一不小心就會被木瓜樹的小尖刺扎傷，很疼，那時就會不自覺地把扎傷的指頭伸進嘴里吮吸，以緩減疼痛。與這顆大木瓜樹相伴的是一顆有著百年樹齡的塔枝樹，很高，應該有 20 多米，我與兒時伙伴經常爬到樹上玩耍，摘塔枝吃，現在想來是很危險的，如果不小心掉下來，那可就麻煩了。

上初中時，時常有同學跟我要木瓜，我總是會摘了帶給他們。由于我的大方，同學都特別喜歡跟我相處，又因為我學習好，初中時就成了“班干部”，與同學相處特別融洽，造就了我至今開朗、直爽的性格。

中秋過后，木瓜就成熟了，這一大棵， 能摘上千個木瓜， 節日里， 切上一個煮雞， 那可是美味。這么多木瓜，除了送一些給鄰居，父親會摘了到小鎮和縣城賣，每個五分至一角錢不等，每次也能有十來元，這可以讓我歡喜好幾天，因為，每次能添一本一角多錢的小人書，甚至可以換個新書包。

上初三時，由于山體滑坡，我家不得不搬離原來的位置，重新選址在離村有點遠的地方重新建房。那個時候，家里負擔特別重， 以至于我的兩個妹妹小學沒畢業就失學了。所幸新建房的周圍比較空闊，父親就從木瓜樹上砍了好多木瓜枝條進行扦插。木瓜樹喜陰，在潮濕的地方容易生長，端午節前后扦插容易成活。才過了兩三年，我家房前屋后就長滿了新的木瓜樹。

木瓜除了煮雞特別好吃，還有一定藥用價值，也有經濟價值，明代醫藥學家李時珍《本草綱目》在《果部·木瓜》中有記載。經現代醫學考證，木瓜含有豐富的木瓜酶、維生素 C、維生素 B 及鈣、磷等礦物質，還含有豐富的胡蘿卜素、蛋白質、鈣質、檸檬酸， 可以促進脾胃消化、祛風濕，同時可以促進人體的新陳代謝，有美容護膚養顏功效。村民看到我家的木瓜色澤好，可以泡酒喝了祛風濕，有些經濟價值，紛紛到我家討要枝條回去扦插。父親是生產隊會計，還是老共產黨員，就特別慷慨，不但給木瓜枝條，還教授村民如何扦插。

上高中時，我家已有十多棵木瓜樹，我

們村幾乎家家都種了木瓜樹，大約有上百棵。春節前后，木瓜花開，遠遠看去，全村一片鮮紅，甚是好看。中秋過后，木瓜成熟，全村都在摘木瓜，小鎮上也就擺滿了我們村的木瓜，這些木瓜賣后，可以供孩子上一年的學。我的學費，有好大一部分就是賣木瓜所得。那時，賣木瓜的收入成了我家重要的經濟來源之一。我的好多同學都隨我到家里摘過木瓜，那期間，我交了很多朋友，直到現在，相處都特別好，也算是木瓜情緣。

上大學后，我回家的時間就少了。那時，木瓜和烤煙、大蒜已經成了老家最重要的經濟作物。只是由于村里修路，我家的大木瓜樹被砍了大半，可能樹齡也大了，沒過三年， 就枯死了。那棵有著百年樹齡的塔枝樹也由于二叔家建房，被砍了，甚是可惜。如果是現在，可能就被保護了，可惜當年老人沒有考慮那么多，也就只能暗自惋惜，時常記起。

大學畢業后，我分配到了楚雄復烤廠工作，家里的條件逐漸得到改善，木瓜不再是主要經濟作物，每年我都會回去摘些來送給同事和朋友。也時常會邀請同事和朋友到老家觀賞木瓜花，摘木瓜，品木瓜泡酒，那份開心快樂，悠然自得，很是愜意。

隨后的十年多，隨著改革開放和社會經濟的發展，家鄉小鎮通往四方的公路不斷得到提升改造，交通狀況得到了明顯改善。由于發展特色種植、養殖業，花椒、大蒜、百合、黑山羊、黃牛和山豬成了家鄉人民新的經濟來源，前場彝鎮迎來了經濟社會的大發展，特別是當地政府與云南農業大學合作研究推出的高山“小菜園”生態蔬菜，遠銷全國各地，享譽全國，進一步提升了前場農特產品的核心競爭力，但前場木瓜，依然是我最深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