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棋與觀棋

張 琳

餐前對弈，餐桌上聊棋。只要W 老出席飯局，這就是必備的程式。

W 老是知名作家，當年，他的小說曾在國內掀起過不小的波瀾。和他小說一樣令我們這幫小友羨慕有加的，是他的棋藝，楚河漢界騰挪自如、縱橫捭闔，力掃千軍萬馬。據說，他在皖北做知青時，棋藝在五里八村無人能及，縣內參賽還進過前五。

某次飯局，大家談到一部獲大獎的長篇小說，褒貶不一。W 老逐一聽了大家的看法，緩緩說，這寫小說和下棋一樣，是很考驗對弈者實力的。大多數棋手走一步看一步，遇見旗鼓相當的，彼此也有個你勝我負；優秀的棋手能看三五步，天才棋手能看許多步。如果和高等級的棋手對弈，一開始就注定失敗。

W 老發表高見，一人敬酒，W 老一飲而盡，接著說，寫作的人，與下棋的人一樣啊。你看，不少作家的作品，從語言、細節、故事、結構等方面來看，的確不錯。但僅僅從這個層面上談論一部作品的優劣，是不客觀的。在這個層面上，作品優秀與否，更重要的是思想內涵的比拼。

又一人敬酒，請W 老繼續指教。W 老咂咂嘴，說，舉個例子。一個人寫了一個愛情故事，主人公愛情的纏綿悱惻，以及由此引發的主人公的甜蜜與憂傷，令讀者唏噓。但一個優秀的作者，向讀者傳達的信息絕不僅僅是這個故事本身，他會像優秀的棋手一樣，讓讀者透過這愛情故事，思索愛情背后的東西，如這樣的愛情故事是如何形成的，有沒有深刻的社會和歷史根源……優秀作者的作品，總能向讀者傳達故事背后深刻的思想內涵。

一友起身，走到W 老身邊，敬酒，說，W老，我明白了，寫作的人與下棋的人一樣，同樣，閱讀的人也與觀棋者一樣啊。看人下棋，看到有人不顧車、馬、炮之類的棋子將它們置于被“吃”的境地，就暗自替那人著急，豈不知，人家是主動放棄的，是在布局一盤大棋。和您說的一樣，觀棋的人，有的能看一步兩步，有的能看三步五步。閱讀何嘗不是如此？一般的讀者關注的是故事本身，故事精彩就是好小說。閱讀經驗豐富的讀者，總能透過冰山一角，看到冰山內部潛藏著或明或暗的光。

W 老贊賞地看了他一眼，說，悟性不錯。但一千個人眼里有一千個哈姆雷特，我們不能要求每個閱讀者對作品的理解都很深，有自己的看法都可以表達出來，不能像觀棋者一樣要求“觀棋不語”。即使是很專業的閱讀者，比如文藝評論家，對同一部作品的評價也存在很大的分歧。大家對某部作品有褒有貶，實屬正常，但受到不同層次的讀者追捧的作品或許就是真正的好作品。

在座的人聽了，報以掌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