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娘

楊樹林

娘真的老了。兩條彎曲的雙腿再也支撐不起沉重的身軀，雙手顫顫巍巍，即使拄著拐杖，也難以保持身體的平衡。去年還能拄著拐杖在院里來回走動一圈，今年卻只能勉強扒著床邊上下床了。

今年農歷七月十八，是母親的89歲生日，也正好輪到我照顧母親。中午，我們姐弟四人在姐姐家歡聚一堂，共同為母親舉行了生日宴會。望著我們兄妹四人圍坐在一起的情景，母親開心地笑了。

下午兩點，生日宴會結束了，輪到母親到我家了。真不巧，正遇上街道上挖開路面埋自來水管和下水道。車子無法開到我家的門前，只好停在巷口。巷口距我家約有200米，母親要在這坎坷不平的街巷行走，簡直比登山都難。怎么辦？背母親吧！于是我便將母親扶下車，自己蹲下身子，讓母親趴在背上，用雙手扳住母親的雙腿，快步向自己的家門走去。

可誰知，我多年不從事體力勞動了，年輕時的體力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了。母親體重110斤，剛開始的50多米，我還感到輕松，可再往前走了十幾米，我便渾身直冒熱汗了。又往前走了十幾步，我竟氣喘吁吁了。該怎么辦，放下母親歇歇再走？不行，放下母親再重新背上，母親身體會吃不消的。我必須一鼓作氣把老人家背回家里。

剩最后100米了。我簡直汗流浹背了，一百來斤的母親竟像一座大山似的壓在背上，每行走一步都感到非常吃力。此時，我的眼前飄過孩提時母親喂我雞蛋的一幕幕往事：我出生后，正遇上了三年困難時期。母親從集體食堂領回了半盆稀糊糊，全家人每人半碗便盆底朝天了。無奈之中，她只好挖野菜、摘樹葉充饑。由于營養不足，母親奶水少得可憐，而我卻餓得哭個死去活來。聽見我的哭聲，母親心如刀絞，但也無可奈何。

就在我在饑餓的死亡線上掙扎的時候，村里來了個賣小雞的。母親便買了三只小雞。說也怪，這三只小雞全都是雌雞。小雞終于長大了，而我家的房子正好離谷場不遠。三只母雞每天到谷場上貪吃秕谷，幾乎每天都能下蛋。于是，母親便每天用雞蛋喂我，漸漸地，我的臉變得紅潤了，全身變得肉乎乎的，再也不哭叫了。母親望著我，便開心地笑了……

想著想著，我渾身又增添了無窮的力量，腳步又穩定了下來。母親看到我頭上直冒汗，便心疼地說：“孩子，不行了就放下娘歇歇吧！娘這么沉，讓你受累了！”“不，孩兒有的是勁，別說背娘走幾百米，就是走上幾里路也能行的。”說著說著，我終于背著娘走進了家門。

當我把娘放在了炕上，背心都被汗水浸透了。母親愛撫地掏出手絹為我擦著汗，我感到幸福極了。

選自《散文選刊·下半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