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處的光亮

程應峰

瓦屋年代，因為采光的需要，鄉村屋頂上安放幾片亮瓦是再尋常不過的事。

屋頂上有了亮瓦，無論風雨陰晴、白天黑夜，屋子里總能透進些光亮進來，不至于一片漆黑。這些光亮，或是太陽光，或是月光。在一間屋子里，因為亮瓦，它們成就了高處的光亮，以無私傾瀉的方式，照拂著尋常人家的生活。

我的童年時代，是受過亮瓦透進屋子里的光亮恩惠的。或在閣樓，或在堂屋，或在臥室兼書房，就著這些或明或暗的，從高處透進來的光亮，沉浸在泛著書香、墨香的紙頁間，實為人生樂事。

有時候，我也會通過亮瓦看看藍天白云，看看夜空的星星，在心里和它們對話。傾盆大雨、狂風大作時，雨打在亮瓦上，風擦著瓦片呼嘯而過，我們看著雨水在亮瓦上急驟地流淌，看著樹冠在風中急劇地晃動，心頭也會生出巨大的震顫、恐懼、茫然。

我家老房子里的亮瓦全靠父親打理、清洗、更換。日子再艱難，這些锃亮如新的亮瓦是不可或缺的。父親是個有心人，他不僅僅要讓屋子更亮堂一些，還要讓我們兄弟幾個的內心更亮堂一些。因為他知道，一片片亮瓦，正是人類心靈聯系外面廣闊空間的通道。于我們而言，父親何嘗不是高處的亮瓦？

可以說，嵌在瓦屋頂上，讓日光、月光、自然光灑進我們生活的亮瓦，照亮了我們的童年生活，成為我們與這個世界交集相融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現實的光亮照進書頁，我們從書頁的另一面看到了另一種光亮。那是文字的光芒，是歷史深處的光芒，是前人的思想和智慧之光，更是靈魂在高處時所散發出來的恒久的、不朽的光亮。

誰都有過登山的經歷。登山是為了在高處看到更美麗的風景，看到不一樣的生命光亮。有一回我在九宮山，登上主峰銅鼓包，目睹著輝煌的日出、變幻的云彩、壯觀的云海，仿佛看到了生存狀態的另一個層面，那是一種雄渾、壯闊、博大、遼遠的境界。那一刻，高處的風景轟然而動，高處的光亮直入心底，高處的意趣脫俗超凡，又怎能不教人心生頓悟，心存感念？

但凡有渴望的人，內心世界一定會像努力生長的樹木一樣，一生都在向往著高處的光亮。為了高處的光亮，樹根總是不遺余力地向下，再向下，向泥土深處，向暗黑的深層，破土進發。

生而為人的進取，何嘗不是如此？越是志存高遠，越懂得像一棵大樹一樣，從基礎做起，不畏艱難，不懼黑暗。這世上，光與暗是并生的，光與影是同行的，成功的人往往善于在黑暗中追逐光明，在困境中感悟生機。

高處的光亮，是人心深處的燈塔，它可以恰到好處地為一個人在人生海洋中引航。無疑，書籍是亮光的載體，是先賢達人的心血凝聚所在，它所承載的光亮，一撥一撥地從高處撒下來，照徹的，是我們曾經迷茫混沌的內心世界！

編輯|郭緒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