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軍

蔣晚艷

郭軍，二十世紀八十年代初出生于湖南郴州，中國古典舞、民族舞教師。作為出生于同年代的湖南農村人，我深知選擇藝術科目的不容易：一是學習藝術類花錢多，一般農村家庭經濟不允許；二是藝術類畢業生擇業就業難，就算找到工作，冷門崗位的工資收入跟藝術培養的資金成本根本不成正比。郭軍還是位個子不算高、長相極普通的男孩子。農村男孩跳舞，跳到大都市廣州，跳成舞蹈專業老師、舞蹈學校老板，跳成享譽南粵大地的舞蹈支教志愿者……破繭成蝶的郭軍背后究竟有什么故事？

一

郭軍九歲前與母親、奶奶住在郴州農村老家。母親和奶奶都是村文藝宣傳隊的隊員。外婆表演過《梁山伯與祝英臺》，母親表演的祈劇在家鄉遠近聞名。郭軍從小受藝術熏陶，在家經常模仿長輩跳舞，平時動不動來個舞蹈動作，立志長大成為舞蹈家。

小學四年級時，郭軍跟著母親到縣城定居。開學后第二天，郭軍找到父親，說：“我初中要考縣城的藝術學校，我要專業學習跳舞。”郭軍還想過如何跟父親做斗爭，沒想到父親欣然同意：“跳舞，爸爸精神上支持你，經濟上全力以赴。但專業幫不上，既然你自己做了選擇，未來路途的荊棘你自己揮砍。”

第二天，父親辭掉縣城商場的倉管工作，去了廣東順德做建筑搬運工，一干就是十幾年。郭軍拿著父親的血汗錢，每個周末找專業舞蹈老師上課，每晚除做文化課的家庭作業外，常常捉摸舞蹈動作到深夜，早上天沒亮又起床練舞。

“初中藝術生招得少，競爭大，我從農村來，沒有專業基礎，需要比城里的同學付出更多的時間和精力。”郭軍說，“學舞蹈沒捷徑，要不怕苦，不怕累，要多練，把身體練柔和，把動作練醇熟，人和舞要合二為一。”

然而，理想豐滿，現實骨感。1993年，好不容易考上初中一年級的藝術班，在選對應的學生時，卻沒有老師愿意選郭軍。“我知道自己的短板，農村孩子，其貌不揚，專業也不突出，不像其他藝術同學見過大世面。好不容易考上了，老師卻不肯收，當時我急得想哭。”

正當郭軍要轉身離去的時候，學校一位領導匆匆走來，和舞蹈老師交頭接耳了幾句，結果又奇跡般地逆轉了，“學校最好的男舞蹈老師當場收了我”。

原來，從小學四年級到六年級，郭軍一直堅持給學校附近的一位孤寡老婆婆挑水，整整三年，趙婆婆的水缸從未缺過水。小學畢業的暑假，得知郭軍要考初中藝術班，趙婆婆偷偷托會識字、懂寫信的鄰居給郭軍所在的初中學校寫了封感謝信。新學期開學，學校領導在一堆資料中發現了趙婆婆的感謝信。后來舞蹈老師對郭軍說：“學校領導非常重視，舞蹈專業好的學生多，但專業和人品兼修的學生少。”

“幫趙婆婆挑水是本份，老人可憐，我少年力大，挑點水是舉手之勞，從沒想過回報，沒想到，趙婆婆她……” 憶過往，郭軍眼眶緋紅，“其實，幫助別人的同時也是幫助自己。”

二

機會來之不易，郭軍學舞更加努力。初中三年，郭軍一心一意在學校學舞蹈，高中一年級就開始到廣西藝術學院、湖南師大南院等各舞蹈專業學校請專業舞蹈老師教舞 。“我年輕不懂事，現在想來，我當時很自私。請專業學校的專業老師教舞，每個月學費五六千元，我做苦力活的父親直接把銀行卡給了我，只交代我好好學習，非常支持我和相信我。”1999年，郭軍如愿考上湘南（音樂）學院。

經過花一樣的三年大學生活，2002年郭軍畢業，因為找工作困難，他只能輾轉各校當臨時工。2005年，郭軍終于得到一個機會，以特殊人才的身份被引進“廣州從化市婦女兒童活動中心”，成為一名在編舞蹈老師。從湖南到廣東，郭軍十分珍惜來之不易的機會，每天加班加點編舞、練舞、教舞，積極帶領中心藝術團參加從化、廣州各項舞蹈公益項目與舞蹈賽事，早出晚歸，送冬迎春，全身心投入舞蹈工作中，整天忙碌得像個飛轉的陀螺。

2009年，從化婦女兒童活動中心來了一名叫黃文琛的孩子。時年九歲多的黃文琛個子瘦小、弱不禁風的模樣，說要學舞的語氣卻堅定有力。與兒子同樣瘦弱的文琛父母著裝單薄，眼睛卻炯炯有神，那是父母對子女傾注鼓勵與希望的眼，是家長對老師飽含請求與渴望的眼，那種眼神很純粹，很豐滿。

作為舞者，當時的黃文琛外形毫不起眼，還有一眼望到底的清寒，但他眼里滿是希望和信念。黃文琛讓郭軍看到曾經的自己，他說：“我家條件也不好，可我就是熱愛跳舞，癡迷跳舞，未來更渴望立足于舞。孩子有理想，有天賦，有抱負，也有行動，文琛老實巴交的父母和我父母一樣，省吃儉用、含辛茹苦，在物質與精神上全力支持孩子尋夢、追夢。”

收下黃文琛后，郭軍待他如自己的孩子，讓他和自己同住，同吃，教會孩子學會生活，學會學習。只要兩人在一起就有談不完關于舞蹈的話題，有時忽然想到某個動作，師生倆便同步而起，四條腿一伸，四只手臂一揮，咚咚咚地切磋起舞來……

2018年，受黃文琛父母的委托，郭軍帶黃文琛上京趕考。同年8月，黃文琛被北京舞蹈學院錄取，后來陸續參與演出了北京曲劇《徐悲鴻》少年徐悲鴻角色，舞劇《陸犯焉識》《一對生蛋蛋》等系列作品，成為學校和舞蹈行業中的佼佼者。

三

黃文琛對夢想的執著與努力，還有因舞蹈改變的命運，帶給郭軍很大感觸。他深覺貧困地區可能還有更多黃文琛這樣努力又有天賦的孩子，需要被看到。于是，郭軍從體制內辭職，加入工作時間更自由的廣州純藝教育從化分校。

廣州純藝教育從化分校雖然是私企，但企業文化很好，致力于公益支教。在那里，郭軍以調班、換班、加班的模式，犧牲個人休息、家庭生活的時間，減少高收費的藝術課程，一路為公益支教開綠燈。他五年來先后到高平小學、鰲頭二小、善施學校、西寧小學、廣大外語外貿大學從化實驗中學等多所學校公益支教，受到所幫扶學校師生的一致好評。

“學藝如做人，先過人品關。我初中一年級報名舞蹈藝術生，報名學舞的同齡人個個舞技出眾，大多非富即貴，唯我秉持善良鶴立雞群，憑人品脫穎而出。從那時起，我懂得了善是一切美好的起源。作為一名舞蹈老師，我最真誠、最直接、最實際的善就是多做公益，多參加支教，以我最大的誠意投入支教隊伍，開展支教工作，讓支教的公益之光在流溪河邊璀璨，在從化大地閃亮。”

一個人成長的背景重要，成長的環境與歷程尤其重要，從化因為有像郭軍等眾多大公無私、大善大愛的支教老師，很多山區孩子得益于文藝支教，得到了藝術熏陶，在心中種下了藝術的種子，也實現了文藝夢想。在郭軍所支教過的學校，有很大一批學生考入舞蹈專業院校，如北京舞蹈學院、重慶大學、湖南師范大學、湖南大學、北京國際藝校、四川音樂學院、星海音樂學院、北京國際演繹學院等。

郭軍也收獲頗豐：2019年跟廣州市戰士文工團專家共同為高平小學編排的情景劇在廣東省粵劇藝術博物館上演，受到領導和在場觀眾的高度贊賞；2021年，高平小學的舞蹈《瑤山彩云飛》、鰲頭二小《哇，娃，蛙》獲廣州市中小學生舞蹈比賽從化賽區選拔賽二等獎，善施學校的群舞《少年軍夢》獲得一等獎；2022年，西寧小學群舞《花兒那樣紅》獲廣州市中小學優秀藝術團隊交流展示活動從化賽區選拔賽小學組一等獎……

作為“廣州最美志愿者”支教代表，郭軍動情地說：“我倍感榮幸和責任，支教是我終身的事業與公益。未來，我將緊隨從化文聯的支教隊伍，傾我所能地為從化孩子服務，為從化、廣州乃至祖國的未來貢獻自己的力量。”

編輯|饒春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