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驥伏櫪
——上將陳再道晚年的調查研究

余志強

陳再道（1909－1993）

陳再道，湖北麻城人，17 歲參加農民協會和農民自衛軍，18 歲參加黃麻起義，從此踏上革命道路。1955 年被授予上將軍銜。

“文革”結束后，陳再道臨近古稀之年出任鐵道兵司令員。在鐵道兵司令員任上，他堅持親臨一線開展調查研究，大刀闊斧落實干部政策，抓好生產作業，改善基層官兵待遇。1982 年黨中央決定撤銷鐵道兵部隊，陳再道服從大局，深入各級官兵，做了大量艱苦細致的思想工作和組織動員，使鐵道部隊最終得以順利完成軍轉工，平穩并入鐵道部。從領導崗位退下來以后，老將軍心憂國與民，兩赴大別山區調查研究，為黨獻策諫言。

臨危受命，通過調查研究，重振鐵道兵

“鐵道兵”是解放軍序列中一支特殊的部隊，其職能不僅僅是作戰，還承擔了大部分的鐵路基建任務。解放戰爭中，鐵道兵共修復線路1629 公里，橋梁接近1000座，車站房屋接近6000 平方米，修復信號站232 站。抗美援朝戰爭中，鐵道兵共計搶修、搶建、復舊正橋2294 座次，線路14691 處次，延長1003 公里。自組建以來，鐵道部隊為軍隊提供了重要的交通保障。1953 年鐵道兵被正式納入中國人民解放軍的單獨兵種。

1977 年9 月，時任中央軍委顧問的陳再道被中央任命為鐵道兵司令員。68 歲高齡的陳再道重返一線工作。因為“文革”期間受到各種運動的沖擊，1977 年的鐵道兵正面臨著諸多難題，人心渙散。陳再道上任后，主抓了三個方面的工作，在短短數年內收攏人心，重振鐵道兵。這三個方面的工作都離不開調查研究。

第一件工作是抓緊落實干部政策，撥亂反正。對那些在“文革”歷次運動中搶班奪權、借機整人的，予以嚴肅處理；對歷次運動造成的冤假錯案，查清事實，予以糾正。上任伊始，陳再道大刀闊斧，僅用了一年時間，就解決了部隊中的很多歷史遺留問題，將黨的各項政策進一步落實。鐵道兵內人心振奮，各項工作很快都躍上了一個新的臺階。鄧小平聽到匯報后，連聲稱贊：“還是再道有辦法！”

陳再道在群眾中

第二件工作是解放思想，改革鐵道部隊經營管理體制。陳再道不顧高齡，風塵仆仆地奔波各地，到最艱苦的地方檢查工作，慰問官兵，研究鐵路實施方案。從吳八老島、金沙江畔，到長城腳下、巴蜀漢水，從南疆“火洲”到唐古拉山巔，都留下了老將軍的足跡。考慮到鐵道部隊今后的發展，陳再道相繼在部隊推行經濟核算制度和大膽承擔外圍工程。在他的主持下，鐵道兵開始自負盈虧，引起了巨大反響。鐵道兵指戰員們觀念得到更新，隊伍得到鍛煉，為日后鐵道兵并入鐵道部，全員全方位地進入市場，奠定了基礎。

第三件工作是積極爭取，提高鐵道兵待遇。新中國成立后的鐵道兵幾乎是當時最艱苦的兵種。他們常年在崇山峻嶺、戈壁高原擔負繁重的施工任務，不僅工作條件危險，而且因為長期環境艱苦、高原缺氧，絕大多數鐵道兵身患各種慢性疾病。那時候施工作業完全靠人工，拿風鉆、鎬去打。長期的重體力勞作給鐵道兵干部和戰士帶來嚴重的身體傷害。一線官兵的手指甲都變形了。心臟肥大，時間長了造成終生的損傷。他們成天與泥土、石頭打交道，最大的奢求是下班洗個熱水澡，這種基本的生活要求在當時也很難實現。鐵道兵本身艱苦，隨軍家屬更讓人同情，一些家屬隨丈夫輾轉四方，流動頻繁，就業、子女入學都是問題。

陳再道從前線視察回來后，寫報告向上級反映鐵道兵的真實情況，希望改善他們的待遇。據陳再道的秘書張明鳴回憶：考察青藏線、南疆線以后，針對需要解決的問題，我們給國務院、中央軍委寫一個報告。報告中提到了鐵道兵外出施工人員希望能洗熱水澡的要求，因為報告的字數有限，后來我就把這句話刪掉了，把文件拿給陳司令看的時候，他發現少了這兩句話，發了很大的火，責問我那句話為什么給刪掉了，“應該把你這種人送到青藏高原去，去施工幾個月，你們就知道了當兵的是多么的苦，他們付出的代價是多么的大”。通過陳再道的積極爭取，中央軍委相繼出臺文件，鐵道兵的待遇有了明顯的改善。鐵道兵在野外施工作業的部隊，落實了“進洞人員每天能洗熱水澡，洞外人員每周能洗熱水澡”的生活保障。

顧全大局，通過調查研究，落實軍轉工

“胸懷大局，服從大局”是陳再道一生的真實寫照。戰爭時期，無論上級領導如何調整，陳再道都能自覺服從指揮，與友軍共同完成任務。新中國成立后，無論中央如何調動他的工作，陳再道都堅決服從，聽黨指揮跟黨走。在顧全大局，維護黨的集中統一領導方面，陳再道確實堪稱楷模。

上世紀80 年代初期，隨著國內和國際政治局勢逐漸穩定，黨中央做出了精簡部隊的重大決策，并決定鐵道兵脫下軍裝，并入鐵道部。消息逐漸傳開后，鐵道兵部隊內部一時有很多官兵難以接受，包括很多從軍多年的老同志心里不免有怨言。陳再道接到中央指示后，首先想到的是執行中央的命令，其次想到的是如何讓鐵道部隊整體也能夠從大局考慮，不計較個人得失，接受鐵道部隊撤銷的現實。

老將軍深入到鐵道部隊各級官兵中，通過談心談話，開座談會等多種形式的調查研究，深入了解廣大官兵所思所想所憂。他耐心地說服大家，鐵道部隊軍轉工是黨中央深思熟慮的決定，鐵道兵在戰場上很重要，可在和平年代已經完成了使命，與其困在部隊，不如去社會上發展。雖然鐵道兵部隊撤銷，但鐵道部還在，他們雖然轉業，但他們的使命還在。

在傳達鐵道兵撤銷的會議上，陳再道讓大家都發言，最后決定了三條：第一條，鐵道兵常委一班人個人的安排，是黨考慮的事情，應無條件服從組織，叫干叫退，都不講二話；第二條，鐵道兵的體制問題，只要中央、軍委正式決定了，就堅決執行。要落實好黨中央關于體制改革的指示精神，要一如既往地抓好穩定部隊的工作，抓好施工任務的完成，特別是兗石線、引灤入津工程等國家重點項目，不能有絲毫放松；第三條，由司令員、政委集中常委“一班人”和鐵道兵大多數人的意見，就鐵道兵體制改革問題向鄧小平同志做一次詳細的匯報。

1983 年底，鐵道兵部隊最終得以順利完成軍轉工，平穩并入鐵道部。在最后一次鐵道兵會議上，陳再道哽咽著向鐵道兵們這么多年來為國家作出的貢獻表示了真摯的感謝。他誠懇地解釋說：裁撤部隊一事是國家長遠發展需要，并非是剝奪了鐵道兵穿軍裝的權力。

垂暮之年，通過調查研究，為黨獻策建言

從鐵道兵司令、全國政協副主席等崗位相繼退下來后，陳再道年屆八旬，可他依然掛念著黨和人民。他對身邊的工作人員經常講的話是：別看我老了，已經休息了，其實，這幾年我還真沒休息，腦子里總在想，現在我們全國十億人口如何才能同心同德團結一致，共同創造一個能使人心情舒暢地大干社會主義四化的安定團結的好環境。

1979 年9 月，陳再道（左一）在鐵道兵專業技術訓練匯報會觀看車工表演

退休后的老將軍仍然通過看新聞了解國家形勢。他愛看的電視節目是新聞聯播，對身邊工作人員最多的要求就是為他讀報紙。他還十分警惕報喜不報憂的現象，對報紙上歸納的當時報喜不報憂的十種典型表現，鄭重地收藏起來，留作參考。除此以外，他還堅持閱讀馬列著作，外出調研，隨身攜帶的是《列寧選集》。

為了給中央決策提供依據，年屆八旬的陳再道兩赴大別山區開展調查研究。他一方面親身感受到黨的改革政策為經濟發展帶來的活力，同時又敏銳察覺還有很多新問題需要各級黨政機關引起足夠的重視。盡管文化程度不高，老將軍依然把調查研究的所聞所見所思所想有條有理地向中央提出了七個方面的問題。

為了隨時傾聽群眾的呼聲，老將軍還時常以一位普通百姓的身份走進群眾當中，通過看似隨意的攀談了解民風民情。將軍晚年寓所附近有座橋，周邊百姓時常聚集橋頭休息和聊天。陳再道也經常漫步其中，同群眾隨意攀談，從國家大政談到家庭生活，十分融洽。身邊的人都沒想到這位衣著樸素的垂暮老人竟是當年赫赫威名的上將陳再道。

1993 年4 月，陳再道彌留之際，江澤民總書記及其他軍委領導前往醫院看望，問陳再道有什么要求。將軍留下的遺言是：現在農民太辛苦了。請總書記關心農民的溫飽問題，和革命老區的建設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