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 光（節選）

王 妃（安徽）

2

起先，巍峨的山遮擋了陽光。你可以清晰地看見山陰處，烏桕、櫸樹、櫟樹、香樟環繞的徽式民居，那白墻灰瓦。是家，是安心之處。

江風有抽打的力道。你的臉長出了皺紋和色斑，像一匹重磅絲綢被螺旋槳劃開。江水在起伏中形成丘瀾。

陽光壓低山脊。江水由寧靜走向激蕩，那些星星，在水面跳舞的星星，光芒激活了你。你說真刺眼啊！

然后流下熱淚。

4

你跪地板上擦地板。擦生活的塵埃。

陽光投來水杉巨大的陰影。你擦掉那陰影。

陽光投來他模糊的身形，那是堅挺的松、柔韌的竹、孤傲的梅。你擦他的身形，卻越擦越頑強，越擦越濃郁，越擦越香。

你與他品茗論道。他指給你看，塵埃的顆粒在光線里翻騰，說那是俗世的見證。光線里有柔和又干燥的香氣，被熏染的人心生喜歡，你放下了石頭和擦布。

心氣平和的人，被光線裹在了一起，仿佛兩顆赤子之心的碰撞。

無知狀態的歡喜是純粹的歡喜。

5

你喜歡聽詞語摩擦的聲音。

石臼把光的直線巧妙地凹成了花的造型，詞語在石頭的花心里有節奏地撞擊。

他是踩著木榫的人，那清癯的側影是美的。裸著的背部，汗水像珍珠在滾動。纖細的茸毛仿若金色的叢林，那光的花朵，在叢林里生輝。

你覺得你是世上最幸福的婦人。

6

雨是尾隨黃昏降臨的。

而他已然離開。你凝視雨珠在窗玻璃上緩緩蛇形，仿佛那是他透明的脊背被雨水展平。此時，你若流淚，淚水將會成為最好的呼應。

天暗下來。路燈的光線照應著滿地的烏桕落葉。那里有紅色的瘢痕，黃色的瘢痕，綠色的瘢痕……但在雨水里，它們都恢復了柔軟的質地，是安寧并非慘淡。

是雨制造的動靜把所有的麻煩都洗去了。

自然的光線自然消失，人類的發明提供了照明。感謝光，讓人可以彼此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