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家界之戀（三章）

張凡修（河北）

金鞭溪之戀

風從峽谷里吹出來

磨亮萬物

……很久以后，我才聽見那回聲

——W.S.默溫（美國）

這么些年我熱，一直卸著棉襖里的舊絮。袖管幽深，但身體總是薄得像水中生發的木耳，滑膩、色重——

走近金鞭溪，滿目青翠，水色波光。鳥獸、游魚、古樹，清幽雅致，野趣天成。

木耳從以往的喧鬧喧囂中掙扎出來，更加水靈。

聽覺埋在一叢叢青山綠水中——彎曲的事物讓我安靜：紋理、幽谷、草地。

在清溪迤邐的一瞥里，我被深深地植入。

閨門倒影，丹巖熠熠，浮云悠悠。金鞭巖拔地而起380多米。紅、綠、白各色卵石在水中閃亮。

“在秋天，要愉快。是的，要寧靜，要平靜。”

我與清風撞個滿懷。借溪水縹緲的孤漠，單薄的微風拂在臉和袖管上，斑駁樹影安謐。

一瞬間，蒼茫、落差，甚至愛。一番滋味洶涌，忽然變得無比清涼。抵消了，這么些年全部的熱。

記住這愛。記住金鞭溪。澗水幽瀾，空蒙蕩滌心靈。

——有懸浮、傾圮之美。

我忘記掩飾。“衣袋里鑰匙叮當作響”“它最嫩的葉片尖叫”。

——碧水纖塵不染，糾葛但并不避讓。

茅巖河之戀

你無處不明亮，而我由陰影組成。

光芒俯視陰影

帶著寬容，或許還有一絲憐憫。

——亞當·扎加耶夫斯基（波蘭）

茅巖河明亮。有一只紅蘋果的臉，健碩，富有彈性——“跳躍的水。僅僅是，凝視這些水就能讓我的血液奔騰。”

我攥著一只紅蘋果，舍不得撒手。

茅巖河兩岸盡是奇山、秀水、溶洞、古寨、民歌。我將一只紅蘋果納入水中，漂流。

在茅巖河上，蜿蜒河道中環繞碧林，群山疊翠盡收眼中。

茅巖河從不豢養黏滯而濕澀的淤泥。漂流的蘋果印證著水的彈性與健碩。

沒有人注意到一只紅臉的蘋果，能夠原地360度旋轉飄移、急停；沒有人注意到一只紅臉的蘋果，除了激情還有一份旖旎恬靜。

它渴望融入“百里畫廊”，融入純潔、開放的“心湖”，融入群山里流出的眾多飛瀑。瀑布從70多米高的峭壁瀉下來。一只蘋果，快樂地傳遞——

我有一份無畏揮別的理想。正如光芒俯視陰影。借助或依附，僅次于茅巖河漫長的耐心。一生中，明亮的目標一直不可或缺。而群山疊翠盡收眼中。

茅巖河“讓我愉快。愛這些河流，一路愛著它們，直到重回源頭。愛一切明亮我的事物”。

黃龍洞之戀

當我們藏起傷口，我們從一個人

退縮到一個帶殼的生命。

——羅伯特·勃萊（美國）

黃龍洞具有無限性——“帶殼的生命”。響水河從軸心開始綿延，抵達的歸途更綿延。

石柱、石筍，滴石、音響石——“你超越你身體的邊界”。

洞中有洞、洞中有山、山中有洞、洞中有河。“即使這么晚了你仍然發生”。

——你存在。龍宮、水晶宮，像隱秘的抽屜，被關上。仿佛某種停頓，已提前將你打開——

喀斯特地貌，集溶洞地府之大成。《煙雨張家界》——有薄翅正在停駐，傍晚控制的地界。

暗光遲遲沒有堆壘。此刻星星正停靠于武陵源城區，我嗅出了青藤、煙波的味道。

味覺形成味覺之后，彌漫在夏夜的鐘乳石，恣意、獨立。

一只蜻蜓，身形清瘦，攜一對明亮的球體，正在飛離夜晚控制的地界。

音樂廳、田園牧歌、文化長廊、水車風韻——沉浸成為一種軟。

裹著一種理性的挽留，更接近于跨界、聚焦——“呼吸，感知他人，以及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