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不著的古人

古代文人都睡不著，有一個算一個。人在夜里，大腦的設置本身是拒絕高頻率運轉的，可要真是失眠了，大腦非但不停轉，反而會轉得越來越快，于是，文人們為了給大腦降速，便想通過寫詩這一需要專注的事情，來安撫大腦。屈原寫下“涕泣交而凄凄兮，思不眠以至曙”;李白寫下“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陸游寫下“徘徊欲睡復起行，三更猶憑闌干立”;阮籍寫下“夜中不能寐，起坐彈鳴琴”……歷史如果是幅活地圖，那么想象一下，萬古長夜里，睡不著的文人們人頭攢動，金句頻出，這是多壯觀的情景啊。

文人不眠會產生詩，皇帝要是睡不著，可是會掉人頭的。曹操長期睡不好，所以他警告身邊人，“我眠中不可妄近，近便斫人，亦不自覺。左右宜深慎此。”曹操錯殺呂伯奢，夢中怒斬侍衛，單單這兩件事，就足以證實曹操的一生確實是睡不好的一生。

歷史上最著名的因為睡不著好覺而瞎折騰的皇帝，當屬趙匡胤。宋太祖黃袍加身后，非但不能把心放到肚子里，反而經常半夜犯嘀咕，想七想八。自以為很聰明的侍衛，勸他放一把劍在枕邊，以獲得一些安全感，趙匡胤不干，意思是說這不等于公開承認我有病嗎？睡不著的趙匡胤不讀書不寫詩，最大的愛好是夜半私訪大臣，想去誰家去誰家。

朝中大臣趙普知道皇帝喜歡半夜亂竄，自然也時刻準備著，但這天皇城大雪，一直下到了夜里，趙普覺得皇帝不可能會上門了，于是換上了家居服，準備睡個舒服覺，但怕啥來啥，風雪天阻擋不了趙匡胤深夜私訪的想法，他還是敲響了趙普家的門。明代畫家劉俊據此創作了一幅《雪夜訪普圖》，畫面上，坐在上座的趙匡胤身材高大，或是趙普穿便服的緣故，顯得矮了許多，畫雖精致，但氣場不對，趙匡胤的壓迫感太強了，根本沒有把酒言歡的和諧氣氛。《宋史》中寫，那晚趙匡胤還約了晉王趙光義，請“嫂嫂（趙普夫人）”準備了炭火烤肉，三個人吃著烤肉喝著酒，就把伐蜀大計定下了。

無眠的人，大體有兩種，一種是為相思所困，一種是為前途命運擔憂。但相思是有年齡限制的：張生夜會崔鶯鶯那會兒，崔鶯鶯17歲;賈寶玉和林黛玉共讀《西廂記》時，賈13歲，林12歲;羅密歐爬陽臺向朱麗葉傾訴衷腸時，羅密歐16歲，朱麗葉14歲。相思是年輕人的事情。

趁年輕要多體會相思苦，到了三十歲之后、五十歲之前，要更多面對生活的苦了。

（摘自《湖南文學》 韓浩月/文）